鸢也有将近三十秒的时间脑袋一片空白,连带着眼前的画面也静止住。
“阿晔——”
兰道悲痛欲绝的喊声,将她不知道飘到哪里的神魂唤了回来,而在鸢也空白的三十秒里,宾客们都聚到了宴会厅里。
鸢也这才走进去,宴会厅的大理石地板光滑剔透,在水晶灯下照耀下,有种一脚踩下去,就会掉落无尽深渊的错觉。
兰道扑进杂物间,四下回荡着她听起来情真意切的哭喊声,医生做了简单的检查,确认老教父已经死亡。
已经死亡。
鸢也心里重复这四个字,紧接着就记起几个小时前沅晔那愧疚的眼神,说我已经很对不起小也和清婉……她深深吸了口气,挤进围观的人群,想看一眼他的样子。
但是有一个高大的法国男人,从她身边挤了过去,先是看了一眼里面,然后面朝大家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女士们先生们,我是警察,我建议现在任何人都不要碰老教父的身体。”
他是级别很高的警察,也是洛维夫人邀请来的客人,神情权威且严肃:“有没有人可以解释老教父为什么会这样?没有人的话,那么这很可能是一起谋杀,我们所有人都有嫌疑,最好不要破坏第一现场。”
“马上报警,让警察来调查,hmvl集团的老教父死于一场谋杀,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岂止不是一件小事,这简直是一件足够轰动整个欧洲金融圈的大事件。
众所周知,“老教父”这个称呼不是特指谁,而是指当时当刻,掌握这hmvl集团这个庞大的奢侈品帝国的艾尔诺家人。(189)
数百年来,每一任老教父都是hmvl的精神领袖和灵魂支柱,沅晔突然死于谋杀,hmvl集团毫无疑问将要进入一轮血雨腥风的洗牌。
“阿晔,阿晔……怎么会这样?阿晔啊……”
兰道还在杂物间里哭喊,鸢也从那个警察身边绕了过去,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份,不好拦她,她终于看到沅晔——他坐在一个木箱上,拐杖掉落在地,头偏向一侧,心口扎着一把刀,血流下浸红他的白衬衫。
应该是一刀毙命,除了心口,身上没有看到别的伤痕。
沅晔低垂着头,看不到神情,只见发心头发苍白。
鸢也伸出手,还没碰到他的身体就被兰道抓住手,她哀哀着说:“小也,我知道你也很难过,但是我们还是听警察的话,先不要碰你爸爸的遗体,万一损坏什么证据,让害死你爸爸的凶手逃出生天,可怎么办呀?”
鸢也看向她,兰道哭得通红的眼睛,极快速地掠过一抹只有她看得见的笑。
之后那个警察征得洛维夫人和大多数宾客同意后,将大家暂时留在宴会厅,他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一起,挨个询问在场所有人,做简单的排查。
还没问到鸢也,她坐在沙发上,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她原本只是想来露个面就走,妆容很简单,眼线腮红都没有画,更使得这片空白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的脆弱,倒是很符合她现在该有的反应。
她和兰道一动一静,各自用一种办法诠释自己骤然之间失去至亲的悲痛,在外人看来十分真心。
但是不是真的悲痛,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餐桌上点着一根装饰用的蜡烛,鸢也盯着那摇曳的火花,承认自己没有达不到悲痛的程度,只是有一种误吃了柠檬籽的感觉,涩得很。
那到底是她血脉相连的父亲……想到这一点,鸢也又觉得荒唐。
就是这条航线,第一次把她和艾尔诺家牵连在一起,现在也是这条航线,断掉她和艾尔诺家本就单薄的关系。她都不知道这算是因果,还是算宿命?
宋义取来一条毯子,双手递给她,鸢也认出这条毯子是她房间里的,应该是尉迟让他拿来的。
鸢也心里一暖,接过毯子,披在腿上,宋义道:“沅总,船已经在往回开了,预计明天中午之前能到马赛港。”
这时,那个警察也问到鸢也面前,他先是肃穆地说:“沅小姐,请节哀。”
鸢也点了点头,他才顺势蹲下来:“我叫麦金利,是巴黎警署的警长,可否询问您几个问题?”
“可以。”
麦金利打开笔记本,架在自己的腿上:“您今晚大致的行动轨迹是?”
“七点宴会开始,我准时到场,然后一个人到处在宴会厅里走来走去,之后我父亲和我母亲来了,带我去向洛维夫人祝寿,我们聊了很久,再之后,我就和安德斯去跳舞……”
话至此她一顿,眉心飞快地蹙了一下,这点停顿没有逃过敏锐的麦金利,他迅速抬起眼:“跳舞,之后呢?”
鸢也靠回沙发上,眸子轻微一转:“然后,我喝酒喝多了,有点头晕,回房休息了。”
麦金利直视着她,深邃的眼睛比鹰还要锋利:“有谁看到您回房间休息吗?”他掠了眼宋义和巴里,“除了您的人。”
鸢也静默一会儿:“没有。”
麦金利越问越敏感:“您最后一次见到老教父是什么时候?之前有没有发现他什么异常情况?”
“就是他带我去认识洛维夫人的时候。”鸢也看向那边的兰道,洛维夫人在安慰她,他漠然地说,“我和我父亲平时的接触不多,我觉得警官你跟应该多问问我的母亲。”
“谢谢您的建议,我会问的。”麦金利记下了这些信息,站起身,“非常感谢您的配合,我最后再问一句,您对老教父的遇害,有什么想法吗?”
鸢也一口气在肺腔里沉淀了许久,直到此刻才吐出来:“震惊,和难以接受。”
……
询问结束,鸢也就可以离开宴会厅,她没有逗留,直径起身离去。
兰道刚好走过来,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秒钟里,鸢也说:“母亲下了一手好棋。”
“特意为你安排的,女儿。”兰道飞快接话,彼此互看了一眼,再各自别开头,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鸢也走得干脆,麦金利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上电梯。
……
回到五层的房间,鸢也看到尉迟坐在沙发上,低头走了过去躺下,枕在他的腿上:“老教父死了。”
尉迟把她束着的头发解开,手指顺着柔软的发丝,声音不见情绪:“我爷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