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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众大多不关心什么丁老头董老头, 顶多为夏凉的骤然改变震惊。三大家族可对这位身份成谜的老人研究已久,末了夏凉这么一个眼皮下小辈跑出来,爆炸程度无异于蚀沼入侵。

    大剧院已然安全, 处于二层以上的人们议论纷纷。夏家资历最老的“大家长”阴着脸,一言不发。

    对于三大家族的大部分人来说,夏凉只是用于稳定民心的符号之一, 顶多算个漂亮的洋娃娃。如今洋娃娃发了狠,挥出利刃, 他们第一反应也只是“这热闹挺好看”。

    娇娇弱弱的歌星居然是祝延辰的头号军师, 足够人们茶余饭后聊上几个月。

    但对于上层的人们来说, 这件事的微妙点在别处。天才被埋没不少见,年轻一代想要反抗父辈也不少见,可怕就可怕在她居然瞒住了——查董老头身份的人可不少,就连祝盛都是其中之一。

    论文被发现后,人们最多承认祝延辰是个出色的研究人。战术方面还是有不少人存疑。毕竟人心没法劈两半,祝延辰没道理这么拼命地两头端。

    若是他一直让董老头代为指挥, 自己拿出大部分时间来研究蚀沼,这事倒也说得过去。董老头草根出身, 年事已高, 不好查来历也能理解。

    可董老头是夏凉。

    藏住这位国民歌手的身份, 和藏住一个普通人的身份,难度可以说一个天一个地。要躲过三大家族的查探, 夏凉一个人绝无可能做到。

    祝盛站在大剧院最高层,俯视着底层大厅安顿下来的人们, 内心一片冰冷。

    似乎在儿子死后, 他才第一次认识这个孩子。当年那个懦弱爱哭, 见人都要躲到保姆背后的小男孩, 没准是比长子更优秀的领导者。

    不,或许他的确已经成为了一个优秀的领导者。

    之前那些“无能”之处,眼下通通得到解释——不喜欢露面,八成是为了遮掩研究蚀沼导致的身体异变。不为“挣面子”的功绩奔波,肯定是明白自己命不久矣,不愿联合政府的权力结构变动太频繁。论文被指挥中心无视,他也没吵没闹,只是继续将论文输入研究数据库。

    ……自己这个儿子,一开始就策划好了人生终点,以及身死后一系列连锁反应。

    那么如今的混乱,是否也在祝延辰的规划中呢?十几年过去,他的儿子能力变得可怖,天真和执拗却丝毫未变。

    他当初没有看错,这孩子真的一点都不像自己。

    祝盛沉默了很久,随即叫过助手:“通讯还能用吧?去联络汤合誉。”

    “是。”

    董老头的身份在大剧院掀起轩然大波,而夏凉一溜烟跑了个痛快。对战蚀沼的战士们没时间关心这种惊天八卦——蚀沼化成了个巨型海胆,马上就要冲到大剧院前头。今夜有新首脑当选庆祝会,三大家族的元老们齐聚一堂。要是大剧院失守,联合政府会立即瘫痪。

    到时别说y市,其他城市也长久不了。护卫队急得嘴里起泡,看到董老头出现时,一队到三队的三位队长眼泪差点下来。

    “您老可算来了。”二队队长语气发苦,“这真是蚀沼吗?它的刺伸得太长,我们没办法下手。这要再拦不住……”

    “我知道。”董老回得简单明了,“别拖,也别想着留后手。把指挥中心和最近几个军火库全用上,净化机能调多少调多少。”

    “但……但是……”

    “今晚要拦不住这个蚀沼,留着那些也是白搭。”

    一队队长皱眉:“要是之后再来一个,我们要赤手空拳去和他们打吗?”

    “你们先活到那个时候再说。”

    “这东西太瘆人了,光在光屏上看还真看不出来……”

    董老头没说什么,倒是他身边的男人低声接了一句:“知道就好。”

    “把净化机按照这个形式布好,”董老头和他身边的男人交换了下眼神。“以最近的居住区、大剧院为圆心,台数一台不能差。准备好后,找些身手敏捷的年轻人,自己背上净化器,控制下蚀沼的前进路线。”

    “这……”一队队长差点把“这是合成人的工作”脱口而出,可他刚说出一个字,便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现在他们手里没有合成人了,不仅没有,合成人还在外城虎视眈眈。要不是蚀沼无差别攻击,他们绝对会趁这机会动手。

    可他们别无选择。这位队长没再吭声,迅速照做。

    夜幕之下,束钧扛着周一,静静地站在大剧院顶端。大剧院足够高,他又穿了黑色的制服,没人发现束钧的身影。

    这位置足够拉风,可束队长的姿势一点都不帅气。他大大咧咧叉腿坐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捋周一,没事儿就喂颗蚀沼糖。

    束钧并不打算来看热闹,而是必须当一根保险丝——万一的万一,那个刺球儿蚀沼攻破大剧院,他得想办法自然地除掉它。

    顺便他也很好奇,人类第一次对蚀沼的作战,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艾萧萧在周一身上的研究告一段落,周一最近过得相当滋润,整个沼都大了一圈。它疯狂挤了一波水,还是没能把剑固定成原来的大小。好在束钧也不再是个正常的合成人,超重的剑也能挥得起来。

    作为一个单纯的野生蚀沼,周一对人与合成人之间的纠纷没有半点兴趣,对siga一方更是没有什么想法。它的价值观相当单纯——过得舒服,好。要费力气打架干活求生,不好。

    而“吐水”这个特殊能力,不说别的蚀沼,对于人类来说都没有半点攻击力。如今它有糖吃有人捋,早就把最初的不服气忘到九霄云外。

    “东。边。”它粗声粗气地提醒束钧,“很。近。还。有。”

    “罗断派来偷看情报的吧。”束钧随意地说道,“之前几次杀蚀沼,siga从我这吃了不少亏,很多情报没捞到……另一个蚀沼是不是不大?”

    “人。头。”

    “人头那么大,估计没啥攻击力,估计是跟着大蚀沼进来的。”

    “吃?”

    “不,那个不能吃,得放它回去交差才好。”束钧戳了下剑柄。“不然我和阿烟这场戏,可就白演了。”

    “嘁。”

    祝延辰漂亮地接下了他的招式——虽然不能出面,他先是借夏凉之手稳定了大剧院和游行者的情况,老四家跟上了医疗维护。这回又用董老头当障眼法,接过了护卫队的指挥权。

    人类的反抗还像回事。

    大剧院和居住区两边布满净化机。为了防止有脑蚀沼找别的办法越过去,他们把净化机摞成了高墙似的盾牌。原本库存的战斗用净化武器悉数登场,护卫队的年轻人们虽然紧张到步伐混乱,驱赶蚀沼方面倒也还像回事。

    “针刺”蚀沼到底也是蚀沼,就算能蹦过一两道防线,在铺天盖地的净化机面前,它还是犹犹豫豫地停住了——它又一次将尖刺刺出去,试图破坏净化机。然而周遭净化机功率实在大得吓人,它的刺在戳进机械外壳前便破碎了。

    它没什么脑子,受伤之后立刻愤怒起来,刺伸得更尖更长,试图扳回一局。祝延辰那边立刻下令收紧净化圈,试图把蚀沼控制在离大剧院一街区之外。

    这一片地区颇为繁华,整洁店面被黑刺穿得千疮百孔,很快化为粉尘。冲在最前线的年轻战士们免不了受伤,有些明显被蚀质侵染了手脚,放在之前免不了要被截肢。

    束钧冷眼看着,并没有生出多少柔软的心思。现在有艾萧萧的研究,这些人保住四肢完整还是做得到的。

    而且指挥他们的是祝延辰。

    祝延辰的指挥方式没变,他本来就不喜欢拿人命去堆胜利,指挥对象是人还是合成人,对他来说区别不大。人类的军人终究也是军人,见这未知的怪物能被控制住,血性也起来了不少。

    然而就在他们收缩包围圈的时候,蚀沼突然恢复了沼泽似的状态,试图涌去一边的下水道。尽管后面人的反应很快,立刻支起防护服上的支架,前面几个却被冲了个齐腰深,登时惨叫连连。

    人类方立刻变阵。街区障碍多,地形变化快,没法紧急调用搬运机械,人们索性人肉搬运净化机,灭火一般到处扑杀这个怪异的蚀沼。

    期间又有两个人被尖刺穿透防护服,伤到了脖颈和内脏。

    广播停止了,黑夜里只剩震天的警报声。控制现场的灯光亮得晃眼,净化机运转的嗡嗡声吵得人发疯。机械散热直接把附近的气温烘升五六度,不少搬运净化机的人烧破了防护服,还有些直接被烫伤。

    那滩黑色的,液态的火焰仍在“燃烧”,他们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刺出尖刺,什么时候流走。伤者迅速撤离,新来者补上,空气里的硝烟味儿越来越浓。

    这场危机四伏的战争持续了十八个小时,而束钧也安静地看了大半天。从天黑到天亮,人们站着冲上去,躺着被抬下来。轻伤者众多,重伤者有几十个,因为人撤得很勤,死者倒是没有出现。

    和他们对抗蚀沼的战斗差别不大。可考虑到玩家们自带的异能,以及对面蚀沼的特殊能力,祝延辰大概是尽力了。

    这场小小的战争到了末期,完全是在用人和机械去硬磨——年轻人全倒了,换中年人。机械用坏了,立刻将新的抬上。除了没有动用他们新研发的“镇压”武器,这场战争可以说是不计成本。

    终于,针刺蚀沼被包围在这个用钱堆出的圈子里,被不甘地磨散。消散前,它几乎耗空了整个y市的净化军备。虽然它不再动弹,周遭的人们却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

    这真的是胜利吗?

    他们疲惫而痛苦,将要面对冗长的净化治疗,要是医治不到位,下半辈子都要留下病根。而这么一个蚀沼混进来,他们就打空了大半的弹药。要是下次来的是两个呢?三个呢?

    一场战斗直接废了一批人,接下来呢?总不能让普通市民也上战场。

    战后的街区已经不成样子,蚀沼挣扎得剧烈,那些建筑连废墟都没剩下,全被蚀质侵蚀成了齑粉。y市最为繁华的区域里出现一大片荒芜,如同一块丑陋的伤疤。

    这只是一个突然出现的蚀沼。两百年来,光是合成人处理的蚀沼就要上千了。

    会不会有比这个蚀沼还要古怪而强大的对手?到时候又要怎么办?

    人们沉默地收拾着战场残局,没人欢呼。

    另一边,蚀沼被驱散,大剧院下方渐渐热闹起来。十八个小时没有食水,人们迫不及待地拥向外界。小型对抗战的结束是第一步,面对这么千疮百孔的“胜利”,等待联合政府的,只会是更大的烂摊子。

    剧院顶的束钧站起身,拍了拍坐得发麻的屁股。

    周一:“馋。”

    “不能吃,那个蚀沼的脑要留给指挥中心研究。”束钧抻了抻筋骨。

    “气。”

    束钧摇摇头,将手里的糖罐一开,剩下的全倒进了它的嘴巴。周一得了甜头,这才闭上嘴巴。

    “束队,你那边怎么样?”约莫是察觉到这边没声了,胡砚发来消息。

    “不错,和预估情况差别不大。我们可以继续了。”

    “继续是说……”

    “进攻y市,现在不是绝好的时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