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pc的帐篷离玩家的有段距离, 两边非必要不会往来。然而胡砚知道了束钧在这儿,不往这跑是不可能的。
对于玩家来说,任务的标准配给物资也是基础。多数人会自己带点吃喝,在旅途中多找点乐子。胡砚爱吃肉, 照例带了一小包肉罐头。祝延辰刚走到帐篷口, 就被他堵了个正着。
胡砚性格不错, 就是有点轴, 也不会掩饰好感恶感。郁金之前主动来握手, 他显然对郁金的印象不错——束钧得了一盒罐头,祝延辰也得了一盒,郁金两盒。
束钧:“……你是按体型分的吗?”算是黑鸟的亲生副队长。
胡砚:“那不然呢?”
郁金有点吃惊,他摸摸自己缺失的左眼,乐呵呵地收了罐头:“胡队, 这也太客气了。”
“客气啥, 今天还得辛苦你们。”防毒面罩盖不住胡砚的笑意。“我们的人准备好了,就差上头补全资料……哎, 小张?”
束钧对小张有点印象, 他算是战斗人员中的后勤人员, 负责在信号恶劣的地方联络总部。眼下小伙子跑得气喘吁吁:“胡队,上头的新消息下来了。董老地图分析完了,结果也给到了。他叫咱们谨慎前进, 就算任务中止也没惩罚……不过老样子, 您这边得给个意见。”
“天气信息和地图分析都传给我。”一切换到工作状态, 胡砚收了嬉皮笑脸的态度, 口气相当严肃。“我看看……”
他特地打开光屏投射,好让三个“npc”看清。
“哎哟,不得不说,这情报比董老之前给的详实多了,有祝元帅那味儿。”胡砚看着地形扫描和标注,摸摸下巴。
束钧揪了揪祝延辰的外套,压低声音:“你还真会分.身啊?”
“我准备了辅助晶片。”祝延辰看完光屏,扭过头来。
束钧听说过这东西,它算是个被特殊调校过的纠错程序,能推断方案漏洞。
辅助晶片在方案相对简单、不存在太多个人风格的行业较为常见。战术规划方面,基本没人搞这么自闭的玩意儿。
理由很简单。首先,每个人做事风格不同,辅助晶片很难通用。其次,它需要海量数据支撑,并且需要对敌手——也就是蚀沼行为有着格外透彻的理解。
完善数据是件苦活计,它要求设计者手工输入所有可能的发展、所有意外的情况,然后以此为基础慢慢学习、成熟。说白了,这东西得一帧一帧教。等它学成,效果和抓个活人讨论讨论差别不大。
一般人不会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
至于祝延辰为什么制作辅助晶片……从目的上看,这八成是他“后事安排”的一环。
他活着的时候,晶片等于废品。可等他这位“战术大师”死去,晶片既能保证继任者的指挥水平不至于崩盘,也能以风格为由,否决掉太激进的战术。
但束钧的注意点并不在这。
无论祝延辰再怎么天才,这东西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搞定的。哪怕他不眠不休,独自完成这东西也要六年左右。更别提这人还要进行蚀沼研究,勾搭边境地头蛇。
……这个假死计划,祝延辰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的?
束钧心里那点轻松的情绪散了。
相处越来越久,他却越来越看不懂身边这个人。不过无论答案如何,至少在得到答案前,他必须得要他活着。
束钧伸出手,一把攥紧祝延辰的手腕,心脏里的血液成了铅水。祝延辰怔了怔,没有反抗。
胡砚那边还没停:“……挺好,挺好。原本我还担心对面降一个层次,我这又降一个层次,臭皮匠二缺一,这次任务搞不好要出事。”
“胡队长。”束钧咬紧牙关,调整了会儿情绪。“我们还是图个吉利的,话可不能乱说。”
胡砚咳了两声:“几位的想法呢?”
“看着没什么问题,天气也稳。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趁白天探探,夜里扎营比较保险。”郁金率先开口。“这样吧,比起老规矩,咱弄得再保险点。”
祝延辰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束钧,后者心神领会,抓着祝延辰的手更用了几分力:“我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儿。但这数据确实有点怪,我同意‘一只眼’的看法。”
“成,我的想法也差不多。留30人做后备应急。清理队a、b队继续前进,小心清理周边。先锋队抽9人预备,我们十分钟后出发。”
蚀质厌光喜水,蚀沼附近的天格外阴沉。十几人的先锋小队先一步进入重侵蚀区,每个人都包了严严实实的防护服,活像一队摇摇晃晃的姜饼人。
姜饼束钧仍拉着姜饼祝延辰。人们只当他们相互借力、节省力气,注意力全放在了地平线处的蚀沼上。
和甜锋不同,这回的蚀沼更怪几分。
附近地面相当湿润,乌云倒映在黑水之上,被一圈圈波纹打乱。一座岩山残骸在地平线处微微凸起,山体中伸出一条细长的蚀沼液柱,直指天空,一时间看不到头。
仿佛连接天地的吊索。
好消息也有,附近完全没有变异兽。但配上周遭诡异的气氛,这个好消息硬是生出了点变质的倾向。
前面三个npc开路,边走边查探,速度堪比老牛散步。防护服本来就沉闷厚重,人们渐渐没了聊天的心思。眼看太阳就要下山了,队伍渐渐停住。
除了远处的蚀沼近了点,周遭的景物几乎没有改变。天上地下全是滚滚黑云,他们仿佛在一团混沌中前行。
目前精力还充沛的只有一位——
“那个蚀沼挺像花园鳗。”束钧打量着远处的蚀沼,主动起了话题。“走到这了,我还是没什么特殊的感觉,旁边也没有伪装蜃景……距离应该还算安全。”
“蚀质浓度没有太明显的变化,有点奇怪。”祝延辰抬起手腕,瞟了眼检测器。
“除了这里潮了些,我没发现啥差别。就是地太湿了,扎营有点费劲。”见两人开始叽叽咕咕,郁金喘着气加入谈话。
他装完标记线路的防侵蚀路标,呼吸的水气在护目镜上一湿一干:“咋说呢,按理来说挺顺的,我就是觉得哪里不对。总之今天先到这,咱们跟胡队说一声,该扎营了……哎挺好,邪门归邪门,今晚有肉罐头吃。”
结果他们刚架好防水架,意外便到了——
信使小张又来了。
托安全路标的福,小张用泥橇赶上了他们——这里已经完全联络不上外界,只能使用人工传令的法子。
“怎么回事?”见小张跳下泥橇,胡砚有点惊诧。重侵蚀区的联络极为麻烦,下一个指令通常不会这么快下来。
“董老的新命令。”小张还是那副气喘吁吁的模样,“之前的扫描数据有误,这个蚀沼的结果很正常,它只是个普通的异形蚀沼。资源不要耗费太多,最好早去早回。”
胡砚没闹腾,反而锁起眉头:“你确定?”
“非常确定。”小张点点头,又上前几步。“胡队,我也很吃惊。但他们的信息是绝对的,这次董老甚至没有给新的情报数据,估计是真的搞错了。”
“我明白,辛苦你了。”胡砚点点头。“你先用泥橇——”
胡砚还没说完,黑影扫过,一把大剑直接将小张劈成两段。胡砚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呆在原地。
束钧横起剑,将小张和其余队员隔开——他松开了包裹剑刃的白布,只遮住了周一的脑和嘴。衣物臃肿,可他的动作仍显得干净利落。
一步外,“小张”倒了下去。他整个人被整整齐齐断做两截,断口却没有热腾腾的内脏和鲜血涌出。
他是空的。
“小张”外侧包着防护服和皮肤,与活人无异,而内部只有空气,像个扎得活灵活现的纸人。被大剑这么一砍,它软软地瘪下去,渐渐消散在地上的黑水中。下一刻,那个泥橇也漏了气,融进地面。
“什么——什么——”胡砚舌头打结,手势一点不慢。束钧还未收剑,黑鸟队员们便摆好了防御阵型。
“它踩出来的波纹不太对劲。”束钧嘶声道,“不像重物‘踩下去’,更像是气球‘弹上来’。”
“撤退!”见到这样的异状,祝延辰几乎立刻反应了过来。“必须立刻撤退,不然就——”
“我猜已经晚了。”束钧喃喃道。
“你们在说什么东西?”
胡砚还有点呆滞,郁金甚至还在原地摆弄防水架子。祝延辰和束钧对视一眼,错开脚步。
“启用你的队长权限,把所有人防护服的蚀质防护开到最大。然后激活应急氧气供应。”祝延辰对胡砚说道,“现在马上!”
“拿好你们帐篷上的防水布,裹身上,裹得越严实越好!”束钧则拧开防护服上的扬声器,刻意捏了捏嗓子。“赶紧的,别傻愣着!”
黑鸟队员们面面相觑,奈何这人是官方派的npc,训话的语气又着实熟悉,他们下意识遵从了指示。
胡砚倒也干脆,他深吸一口气,咬牙照做。
“成了我开了,现在告诉我为什么——我操!”他问题还没问完,便得到了答案。
他们的来路上起了浪。
事到如今,胡砚也反应了过来。如果说那个巨大的液柱是花蕊,这朵恶花将薄薄的花瓣藏在了水面之下。这个蚀沼将蚀质摊得薄而结实,所以一路上的蚀质浓度并不算高。
如今露了馅,它将这些平摊的“花瓣”向中心收起,直接把他们包了个圆。至于那些用来隐藏蚀质的水,被宽阔到不像样的花瓣汇流再掀起,化作袭击众人的巨浪。
从先锋队踏进重侵蚀区的那一刻起,他们面对的就是个陷阱。
郁金反应速度了得,他拉着防水布冲过来,将四人卷裹在内。束钧一手攥紧周一,一手抱紧离自己最近的祝延辰。
浑浊的水瞬间将队伍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