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粟刚刚对张叔夜和宗泽叮嘱了一番,洪六便已经来急急忙忙传唤。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赵佶对两人的问话就结束了。
紧接着,钟粟、曾布、章惇都被传召到延福宫。
其实说起来也就五六个人,赵佶已经下定决心要干一票大的,但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就要授契丹人以柄。
就算是和平时期,各国同样会在对方的阵营里安插一些谍子,他们会时刻打探消息,定期将消息传送到国内。
不管怎么样,这样的人不得不防,天子之兵出兵这件事情,只能仅限于这几人知晓。
当然,兵部、户部这些地方都有关系,但完全可以说成增兵一万之类。
大宋百万雄兵,就算一万人,兵部那里也不会放松,但如果皇帝想要糊弄兵部,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老赵要往边地增兵一万,兵部只需拿出勘验之类的手续即可,至于户部,粮饷物资之类的多挑拨一万人的便是。
究竟要干什么,该让知道的一定会说,不该知道的,照做就是。
不完全绕过兵部,但却不告诉具体情况,这就是目前采取的手段。
几人进了延福宫后,张叔夜和宗泽退到了外面等候再次传唤。
他俩之前已经以奏疏的形式汇报了军卒训练、火器研发的事项,这次赵佶传召,也只是想见见二人。
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但张叔夜和宗泽已经意识到,两人无论如何要去军中任职,至于统帅是何人,赵佶似乎没有透露的意思。
两人在等候的这段时间,心里的确七上八下的。
张叔夜一面是踌躇满志,一面又有些担忧。
要知道,对于这支天子之兵的各方面情况,没有人比他更加熟悉。
如果要指挥这支兵打一场小规模的战役,虽然未必能够如臂指使,但也能挥洒自如。
谁也无法保证百分百地打胜仗,但谋划部署这些前期工作,往往对战役的结果有很大的作用。
如果,让他干偏将,也不是不可以,他就担心,万一主将是个官二代,不了解情况,又不听他的建议。
就算训练再怎么到位,装备再怎么精良,那也是想对方送人头的。
主将和副将的配合,有时候也是非常重要的。
宗泽又是另外一番想法,虽然他不想承认,但却已经意识到,自己想要逃过显然已经没有了任何可能。
这支兵的所有独门兵器,几乎都是出自他的设计,一旦上了战场,往往面临着后续的服务。
那些武器如何保养,坏了又要怎么修复,使用的原材料是什么情况,这些都不是小事情,只要有纰漏,必定非常麻烦。
这样一来,自己无论如何得加入军中,文官显然是做不成了。
可这支天子之兵究竟带着什么样的任务,一年半载能不能回来,这是个很重要的情况。
如果是短期任务,回来之后或许就可以转岗,干文官。
但如果是长期任务的话,那就有点麻烦了。
两人在纠结中,延福宫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执行的作战任务已经确定,但在主帅的决定上,居然出现了分歧。
“钟侯,天子之兵,自然要陛下信任之人。
因此老臣以为,带兵将军一定要慎重考虑。”
虽然没有明说,钟粟却听得明明白白,这话表达的意思显然是不会考虑张叔夜为主将。
张叔夜在宋哲宗时期其实已经闯下了腕儿,但知名度还是差了些。
再加上,大宋还是比较倚重开国之时就已经形成的将门。
这些人虽然有时候有坐镇一方的嫌疑,但总体来说,以为树大根深,就算要做出谋逆之事,那也得考虑祖上打出来的清明。
可以说,如果要谋逆,成本实在大的难以想象。
如此一来,还不如继续忠心于大宋。
或许功劳已经到了天花板,想要更进一步几乎没有可能,但坐在功劳簿上混吃等死的确是个极其不明智的选择。
所以,如果从将门中选将,这也算是一个非常稳妥的做法,曾布的提议,显然还是很有道理的。
赵佶一听,他差点就要投赞成票了。
但一想到钟粟应该还有他的一番说法,还是忍住了。
“章卿家,你是怎么想的?”
赵佶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曾布,便又向章惇问道。
“曾相之见,实为老成谋国,将门选取忠心于大宋忠心于陛下之将,实在上上之策。未虑胜先虑败 ,未虑得先虑失。如此才可让我大宋江山永固。”
章惇说完,看来钟粟一眼。
章惇在心中默默想着,钟老弟,对不住了。有些事情,还得听听我们这些老人的想法,不要一味地玩小聪明,未必会有好结果。
从个人感情上来说,章惇实在不想和钟粟唱对台戏,毕竟钟粟似乎救了他。
而且在后来的很多事情中,钟粟证明了自己的明智。
但是,章惇毕竟不是钟粟的奴仆,不可能事事都听他的。
之前和曾布两人在东市的一处酒馆中,两人就达成了一致的见解。
两人当时在酒馆中一见面,都是直抒胸臆,没有玩朝堂上弯弯绕的游戏。
曾布直接提出,不能让张叔夜担任天子之兵的主将,不是因为怀疑张叔夜的能力,主要还是担心张叔夜的忠诚度。
章惇其实也是这么想,但他因为信任钟粟,所以还保留着一丝幻想。
他希望曾布也认同钟粟的看法,或许让张叔夜当主将,钟粟有他的道理。
只是,曾布的理由太充分了,也完全符合大宋朝廷一向的用人惯例,完全找不到驳斥的理由。
无奈之下,他还是觉得应该是大宋大局为重,两人便在酒馆中达成了一致。
至于具体要选谁为主将,两人的心里其实都隐约有了人选,只是两人都不想告诉对方,所以压根儿没提。
当然,在他们看来,只要把牢大方向,其他的,只能看情况随机应变。
达成了一致的意见后,两人先后走出酒馆,又沿着不同的路线回家。
所以,今日曾布提出了他的看法,章惇立刻发表了赞同意见。
只不过,这次章惇还真多想了一些。
在他看来,这支兵是天子之兵没错,但始终顶着一个无间道的身份。
或许一开始没什么,或许以后也没什么,但如果有一天,这支兵的统兵将领要撤换。
那么,原来的主将应该如何自处?
这是一个严峻的问题,虽说是天子之兵的主将,但性质却相当于谍子。
谍子或许有功于大宋,有功于朝廷,但最后的结局,大家都心里有数。
而钟粟,却是这个主将当年的全力支持者,同样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曾布怎么想的,或许他就是故意的,或许根本没有多想,但章惇却不忍心看着钟粟这么一个大好青年居然因为无知被拉下深渊。
或许这个想法有些多余,或许钟粟有自己的想法,但章惇却觉得钟粟有些太冒险了,显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这些倒是轮到赵佶吃惊了,钟粟不是一向善于搞定这两人吗,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两人居然一张嘴就反对。
“官家,两位相爷,敢问几位对我朝狄青将军如何评价?”
钟粟的问题让赵佶和曾布章惇都有些意外,他们都想不明白,为何突然提到了狄青。
“面涅将军奇袭昆仑关、力平侬智高,深受先帝仁宗赏识。
此后又为其神道碑额题名为‘旌忠元勋’,足见狄将军之忠烈。
而后父皇神宗对面涅将军亦是极力称赞,不但画像于宫中,还御制祭文,以中牢之礼祭祀全其功德。”
赵佶当然听说过狄青的事情,钟粟一问,他几乎脱口而出。
至于狄青抑郁而终的事情,这是大家都不愿意提起的,目前感念其功德才是正理。
“官家所言极是,面涅将军确为我大宋名将,其功德威名不亚于杨业潘美等人。”
曾布听赵佶的语气,立刻上前说道。
“是啊,官家和曾相所言极是,但面涅将军却有一不是之处,大家可否记得?”
钟粟这么一说,其他人都面面相觑。
这都是盖棺论定的人,还有必要说他的不是吗?
再说,现在是在探讨天子之兵主将事宜,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有必要吗?
“钟侯,此话何意,还请明言。”
章惇太了解钟粟了,他才不会觉得钟粟说这个是无的放矢,这里面必定有文章。
本来这天子之兵的主将,张叔夜显然是再也合适不过,钟粟不知道两人还之前玩了这么一出,事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可不管怎么样,钟粟可不是那么随便放弃的人。
就算面对两大权相的压力,他也要争取一把。
或许,这是个机会,足以稍稍改变大宋官僚理念的机会。
“其实说出来不值一提,面涅将军哪里都好,唯一的缺憾,自然是他出身寒门。
谁让他没有一个身居高位的爹,谁让他没有一个树大根深的家族为他保驾护航。
所以,他只能在死后让大家怀念,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钟粟说话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义愤。
“钟侯大胆,此事怎可如此妄议?”
赵佶的脸色很难看,但他显然在忍,曾布却终于忍不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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