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工艺品的代销转接给康大官人后，钟粟算是松了一口气。
很久以前，他就在做着劳心治人的大梦。
可事到如今，他才发现，很多时候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具备劳心的资格，那仅仅是天子一人。
可就算贵为天子，好多重要的奏章还得亲自过目，重大决策可不是儿戏。
自己也许就是朱笔一挥，万千头颅已经滚滚落地。
钟粟还不至于疯狂到将赵宋取而代之的地步，哪怕做一个辅臣，他已经有些不乐意，不是能力不能力的问题，最主要的是他实在不想太过操心。
好在赵煦赵佶似乎都明白他的心意，除了之前让他去惠州炼铜铸币，之后还真没有给他安置过繁琐的事务。
对于眼前的这个三品侯爵，他是又爱又恨。
爱的是，有了侯爷这个差事，如果自己没有什么做大事的兴趣，大可以混吃等死。
尤其在大宋这个奇特的朝代，混吃等死并不是多么不光彩的事情。
尤其是武将，大宋甚至愿意多发福利，大力提倡混吃等死。
但让他深恶痛绝的是，侯爷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大宋朝廷却需要他兼职，哪怕不好好干活都行。
自己至今还兼着国子监的司业呢，还有炉炭监大监，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差事。
国子监司业还好一些，他毕竟是汴京大学的山长，倒是无需日日点卯。
可炉炭监就得自己拍板决策，还有琉璃坊也是一样。
如果因为自己的一时失误，导致发生了安全生产事故之类的，那还得但责任。
这样一盘算，枷锁依然不少，始终不是个自由人。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能者多劳从来都适用于任何时代。
一开始他也想过，如果一辈子就这样的话。
等到自己赚了足够多的钱，是选择归隐林泉也好，大隐隐于市也罢，总之一身逍遥自在就是好事。
可现实就是现实，大宋是个足够可爱的时代，但这个可爱的时代命已经不长了。
既然是这样，钟粟便决定，干脆利用自己超越千年的先知先觉，让这个时代延续下去。
能不能做到，能做到哪一步，都是未知数。
****************
康大官人在钟粟走后，便开始谋划琉璃生意的事情。
他毕竟是樊楼的负责人，认识的各类胡商可不少。
除了契丹商贾，还有西夏商贾，除了这些，甚至还有远在欧洲的商贾。
钟粟说要卖给契丹人，到底有没有什么用意，他也穿摸不透。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钟粟就是看不惯契丹年年那大宋的币银，而且一副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
这样的人钟粟实在看不下去，既然要选择坑人，那就契丹人了，谁让他们是契丹人呢。
自己坑了他们，赚到了他们的钱，也算是为大宋做贡献。
在这方面，康大官人的经验可是比钟粟要更加丰富。
他心里非常明白，哪些人喜欢什么样的东西。
几天之后，康达官人就物色到了一个契丹商人——萧也驰。
萧也驰有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喜好收集各类新奇之物。
当然，这家伙也不是光吃不吐的货色。
听说他回到契丹后，会将收集到的东西送个一个背景更大的家伙，这个人差不多算是萧也驰的主子。
至于他这个主子，对这些新奇之物到底是真爱还是装的，萧也驰也不是很清楚。
“萧先生，看看这批货怎么样？”
康大官人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坐在对面的萧也驰。
大宋商人对待胡商的态度上，总体来说的确有忽悠的成分在里面。
不忽悠白不忽悠，那些人本来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但康大官人的态度则不是这样的，他知道，胡商有朝一日必定会如梦初醒的。
与其等到他们如梦初醒，还不如早早接纳他们。
到了那个时候，胡商必定会因此大发雷霆，甚至不惜绝交。
康大官人想到了这一点，他不会刻意结交谁，也无需刻意帮那个人。
这些年的商贾生涯，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相对公允的处事方式，才能赢得盟友和对手的尊重。
就算之前对待钟粟的态度上，虽然有过打压举措，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大招。
大招一旦出手，那就意味着不死不休，别说对手要舍命一搏，即便是身后的大佬，也会对他失望至极。
“琉璃而已，乾德楼上就有，运回各地费事费力，不过看在多年朋友的份上，我可以帮帮你的。”
萧也驰漫不经心地说道。
“萧兄弟如果真把我康某当朋友的话，最好看得清楚一些。
这个跟乾德楼上的琉璃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如果萧兄真觉得没什么差别，那我也无话可说。”
放在十年前遇到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家伙，康大官人已然震怒。 ＦEΙSǖw
这个意图太明显不过了，无非就是想贬低进价而已。
商贾管用的伎俩，都是康大官人这些老油条玩剩的，居然还在这里班门弄斧。
商场无父子，哪来的朋友，只有利益合作伙伴罢了。
“小弟眼拙，此物的确有所不同，果然是上乘的琉璃，价钱吗，的确可以高出一些。”
萧也驰当然看出康大官人不会吃这一套，但总要试试，能压低多少是多少，否则还是别干商贾这样一行了。
“萧兄弟如果坚持这是上好的琉璃，那自然是了。”
康大官人一个眼神，立刻有两个下人过来，狠狠地合上了箱子，然后便要抬出去。
“萧兄弟，买卖不成仁义在，今天既然来了，那就尝尝新酿制的一批梨花白吧。”
康大官人面不改色，在老子跟前玩这一套，来十个契丹商贾绑在一块儿试试能行不。
果然，萧也驰一看情况不对，马上站起身来，用手按住了已经合上的箱子。
“小弟失言了，一切都好说，别着急啊，等生意谈成了，再品梨花白也不迟，你说对吗？”
萧也驰挑战大宋商贾智商这种事情，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
可让他想不明白的是，契丹大军压境时，宋军常常不战而降。
可是在商战上面，大宋商贾从来都没有怯懦过。
即使他们契丹的贵族来了，照样还得遵从一切规矩。
他已经明白了，这次他又失败了。
“哦，萧兄弟这是……”
“小弟说笑而已，好东西啊，康大官人开个价吧。”
萧也驰一脸谄笑，康大官人的表情还是没有变化，但他明白，谈到这里，显然已经兵不血刃，再下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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