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外,寒气凛冽。</p>
雪早就停了,皇宫的各处已经被清扫的干干净净。</p>
有心的宫中内侍还堆下了各种形状的雪人,几天过去,没有丝毫融化的痕迹。</p>
一阵北方刮过,宫殿屋顶上面的积雪总会随着风吹进行人的脖子里,让人皱眉不已。</p>
御史台的六个人,在刘御史的带头之下,面色庄严地立在殿外,等待召见。</p>
事关皇家颜面,刘御史觉得在这种大事上,没有多少转圜的余地,哪怕顶撞赵煦也在所不惜。</p>
六个人正铆足了劲儿,准备将一套无懈可击的说辞向赵煦一番倾泻。</p>
可随着勤政殿大门的突然洞开,几个人觉得情况好像出乎了他们的意料。</p>
若干内侍和宫女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急急跑去,刘御史一愣神的功夫,这些人已经跑远了。</p>
六人心中狐疑,这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p>
原以为有内侍要唱名召见他们,没想到跑出来一些人转眼就不见了,连对他们交代一句的人都没有。</p>
六人正觉得莫名其妙,门口洪六又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内侍。</p>
刘御史不再犹豫,往紧裹了裹身上的棉袍,上前就拦住了。</p>
“洪内侍,官家为何还不召见我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p>
“刘御史啊,你还真来得不是时候,官家病情好转,今天本来心情不错。</p>
可看了一会儿奏折,然后又读了一会儿书,突然之间就头晕胸闷,我这不是让传召太医嘛。</p>
还真别说,钟司业举荐来的那个张郎中还真有两下子,这次官家能好起来,全靠他的药方。</p>
这样吧,不管有什么事情,今日先回吧,如若明日官家好些了,再来可好?”</p>
洪内侍爆表的演技让刘御史几个人也是一脸紧张。</p>
赵煦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他们自然心里有数。</p>
只不过大家一向都是心照不宣,这时候突然再次病倒,也不算奇怪。</p>
可现在这个时候,别说他们要说的是长公主讲书的事情,就算是边关告急,赵煦恐怕也没法子见他们。</p>
刘御史一脸纠结,该怎么办?难道直接选择放弃?</p>
洪六说完,也没时间等他们,急急吩咐两个小内侍,速速前往汴京大学,把张林接到宫中来诊病。</p>
“几位,对不住了。”</p>
洪六对着六人拱了拱手,打发走了两个内侍,便又返回了勤政殿。</p>
大门“哐啷”一声关上,几人一时无语。</p>
他们可是鼓足了勇气,憋足了战力,可赵煦就这么再次病了。 woaiks.</p>
太巧了啊,怎么就这么寸呢?</p>
等我们把事情说完了你再病啊,太不是时候了。</p>
“怎么办?”</p>
有人小声说道。</p>
“还能怎么办,回去。”</p>
刘御史果断回答道。</p>
他虽然不说,但也明白,长公主讲学虽然可能有损大宋的颜面,但是比起赵煦的病情,两者孰轻孰重,他心里还是有数的。</p>
可准备了一番前来,就这么算了,他总觉得有点难以接受。</p>
但又能怎么样呢,如果是别的原因,他还可以想点别的办法,现在所有的路似乎都被堵死了。</p>
“刘御史,要不强项直谏如何?”</p>
一个年轻的御史说完,立刻感觉这话显然大错特错。</p>
刘御史听到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强项直谏,懂什么叫强项直谏吗?</p>
官家都已经病了,也许都命悬一线了,强项直谏个毛线,现在是考虑干这个的时候吗?</p>
御史的身份固然有那么点意思,但也不是百无禁忌,想死的话你就去强项直谏吧。</p>
又一个年长的御史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迅速化作一团白雾,他又咳嗽两声清了清好像快被冻住的嗓子。</p>
“刘御史,也许咱们来真来得恰到好处。”</p>
刘御史一听,又一个没脑子的。</p>
他正准备破口大骂,发泄一下不满的情绪,可转念一想,说得很有道理啊。</p>
“这还叫恰到好处?”</p>
支持那个年轻的御史一脸不解地问道。</p>
“闭嘴,不懂就听着。”刘御史愤愤,自己手下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货色。“说话之前先想清楚了。”</p>
刘御史也不再解释,有些事情心里有数就行,说出了就不合适了,祸从口住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p>
御史也是朝廷命官,虽然可能因为职业习惯,带着一身铁骨或者伪铁骨。</p>
可这不能说明他们都是情商负值爆表,在朝中想要活得久活得爽,还是要带着脑子的。</p>
本来还无比郁闷的刘御史这时候反而放松了,甚至开始欣赏起宫中的雪景。</p>
要不是赵煦病了,时机不太合适,他甚至都想口占一绝。</p>
可现在即使诗兴大发,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口占一下得了。</p>
自己这运气还是不错啊,眼看再过几年就要衣锦还乡了,可不能在这种时候晚节不保。</p>
他庆幸六个人幸好来得晚了一步,如果稍稍早一些,弄不好就是个麻烦。</p>
刘御史在来之前已经想好了,必定要在官家面前强项直谏一番。</p>
这么干的后果,多半会造成龙颜大怒的局面。</p>
可这局面正是御史恪守职业操守造成的,君不见无数御史因不敢谏言而名没微尘,君看见少量御史因强项直谏而名垂青史。</p>
古圆滑者而名磨灭,不可胜计,唯敢言直谏之臣称焉……</p>
作为一名优秀的御史,做不到这一点,那是没有资格泰然列于朝堂之上的。</p>
可千说万说,一名挂掉的御史,即使做到了不违本心,也没有那么美好。</p>
所以,如果能够在保住性命的同时,又能做到敢言直谏被后世称道才是两全其美之策。</p>
刘御史多年的从业经验不是盖的,所以那名御史稍稍一说,他立刻就秒懂了。</p>
如果是恰好在跟赵煦据理力争之时,赵煦突然盛怒之下病发,他们几个是不是一下子就有责任了,弄不好还是刑事责任。</p>
官家如果仅仅被气病,倒还不太严重,万一有个万一,走了三国王朗的那条路,恐怕不但不能名垂青史,还得臭名昭著。</p>
刘御史算是想通透了,先回家吧,烤着暖烘烘的火炉,吃着美美的羊腿肉,等着官家病愈吧。</p>
至于手下这个年轻的脑残御史,他也不想多做解释,解释清楚了反而是个麻烦。</p>
日子久了,他终究会明白的。</p>
“怎么样了?”</p>
“已经走了。”</p>
洪六从门缝里又看来一眼,一脸贼笑着对钟粟说道。</p>
龙榻上的赵煦听到,正准备起来。</p>
“官家,事已至此,您还是多装几天吧,等长公主讲完了,怎么都好办。”</p>
“还不是你的破主意。”</p>
赵煦带着轻微的怒意说道,钟粟没有接话。</p>
任你职业道德再过关,还是经不住忽悠,钟粟对着殿外诡异一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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