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郎和王大娘等一众村民听了, 都吓得面如土色,惊惶不安地看向萧遥。
他们虽然说大不了一死,可是事到临头,还是害怕的。
萧遥看向王大郎“你说, 委实没有粮食财物, 若当真要攻上来,唯有死战。”
王大郎听了, 脸色变了又变, 惊慌地看着萧遥,没有出声——他并不觉得村里人跟水匪死战有胜算。
萧遥沉声说道“喊话。”顿了顿又道,“若愿意不抵抗, 你们何必上山?直接让他们抢,到时身无分文, 一大家子饿死岂不正好?倒也能死在一处作伴。”
王大郎听了,心中一动, 脸上的惊慌都少了几分, 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厉声对下方的水匪喝道“委实没有粮食财物, 若尔等当真不肯放过,我等唯有死战!”
是啊,这个关头, 唯有死战了。
为了家里人, 拼死一战又如何?
山下的水匪听到这“威胁”, 勃然大怒,他们认定这些村民不可能抵抗得了他们,因此马上命令手下的喽啰开始攻上山。
水匪人数不少,此时开始攻山, 倒也声势浩大。
萧遥见王家村的村民们脸色难看,满脸惊慌,便沉声道“不必慌,听我的,他们奈何不了我们的。”
王家村众人见萧遥如此镇定,心里也不由得定了几分,都凝神看着山下。
当山下略显枯黄的草木中出现水匪的身影时,他们不免又惊慌起来,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
正在这时,忽听耳旁那个长得异常俊美的小郎君沉声道“准备砸石头——记住,莫急,瞄准再砸——”
村民们以及村中的孩童听了,纷纷将先前特地捡回来的石头对着上山的水匪就砸下去。
一时之间,落实滚滚,大多数砸在水匪身上。
从高处向下的落石杀伤力很大,被砸中的水匪纷纷哀嚎着倒地,有一两个没倒地,也被砸得满头满脸都是血,吓得连忙往山下退去。
萧遥没料到大家准头这么好,喜道“好!砸得都很准!”
村民们见水匪被砸一次,居然就倒了一批,还有一批水匪被吓得不敢上来,俱是精神大震。
王大娘得意地道“我们住在水边,平日里常到江边叉鱼吃,这准头还是很不错的。”
萧遥笑着点头“你们是一支英勇之师。”说完看向山下,“拿着石头,瞧见水匪上来,便继续砸。”
山下的水匪见有人居然退回来,顿时勃然大怒,三当家亲自带一队水匪再次攻山。
山上,萧遥一瞧见水匪,马上命令大家继续砸石头。
三当家一行人虽然早有准备,一看到山上扔石头便凝神躲闪,但躲得了这块石头躲不了哪一块,因此还是被砸中了,一时之间,哀嚎声四起,有些则直接晕过去,压根来不及发出哀嚎声。
三当家靠扯了个小弟过来帮自己挡住这才只是轻伤,他慌不择路地往山下赶。
王家村众人见了,大受鼓舞,纷纷捡起石头,跃跃欲试地看着山下,打算再有山匪上来,大家继续砸,最好将这一批山匪给杀掉。
萧遥听村里人说水匪残暴,便等着他们下一波进攻,却不想,山下的水匪却退下去了。
王大娘看向山下,见树林中影影绰绰下山的水匪,很是不解“他们怎么会退?莫不是骗我们的?”
萧遥点头“有可能,我们小心些。”
众人一直看向山下,见山下的水匪沿着小路退出去,直奔江边,更是不解。
王大郎看向萧遥“郎君,现下如何是好?”
萧遥说道“谨防水匪在山下埋伏,今日我们便留在山上罢。”
王家村众人听了,都点头,他们这次上山,原本就做好了在这山上躲几日的打算,因此听到萧遥这吩咐,当即就同意了。
到了第二天,山下还是毫无动静。
萧遥想了想,决定亲自下山看看动静。
她不怕在山上啃干粮,但是被她救了的母子俩,着实不适合一直待在身上。
得知萧遥居然要独自下山,玉姜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忙道“女郎,你如何能下山去?我去罢。”
她一叫,在场的其他人便都知道,萧遥居然是个女郎,皆难以置信地看向萧遥。
萧遥长相过于俊美,比起男子来也有几分阴柔,但时下正流行这种雌雄莫辩又爱化妆的俊美少年,故王家村众人见到萧遥,以为她只是过于貌美以至于像女郎,压根没怀疑过她是女子。
萧遥看向众人,笑道“我虽是女郎,然胆识与计谋不比男子差罢?”
王家村众人忙摇了摇头“不差!”
王大娘甚至赞道“女郎好似诗文里说的花木兰一般,比郎君还要出色。”
萧遥谢过王大娘夸赞,说道“既如此,我这便下山去罢。你们在山上等着,听到我的声音才出声,若是其他人说是我叫上来的,你们不要信。”
玉姜与王家村众人死命拦,最终拦住,让王大郎悄悄地摸下山,理由是王大郎过去多次上山下山,对山里很是熟悉,就算遇到水匪,也能躲起来。
萧遥只得让王大郎下山,叮嘱他一定要小心。
王大郎下山之后,过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才悄悄折返,告诉萧遥“水匪的确退去了,从岸边绳索以及一些行迹来看,水匪似乎往上游去了,不知是不是洗劫上游。”
萧遥听了,觉得有些不妥,便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水匪要上来抢掠的?”
“下边村子有人撑船去上游时说的。”王大郎说道,“我们不信,还想再问,却见人慌里慌张的走了,又听闻王贼要打过来了,这才决定躲一躲。”
萧遥一时也判断不出什么,便道“既然水匪去了上游,之后还不知道会不会下来,你们暂且在此等着罢,我要带人进城去治病,也顺便去报官。”说完看向王大娘,“我需要两个人帮忙,不知大娘能不能帮我找两个人?”
王大娘豪爽道“我同我家小娘子帮你就是。”
萧遥和玉姜、王大娘母女带着受伤的母子俩一起下山,刚走到山口,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
因脚步声只有一人,萧遥并不担心,只让王大娘母女带着受伤的母子俩躲起来,自己则站在路边等着。
片刻功夫,萧遥眼前便出现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
那男子已是强弩之末,见了萧遥,脸上露出惊慌之色,身体晃了晃,就要倒地,还是扶住路边的树才稳住身体。
这时躲起来的王大娘忽然走了出来,吃惊地叫道“孙家三郎?你怎敌这般模样?是水匪害的你们么?”
孙家三郎见了王大娘,眼圈一下子红了“王大娘……是、是水匪,他们杀了我们村里好多人,又将剩下的都抓走了,刚才乘船顺流而下,怕是要带村里人去他们的大本营小洲渚。”
萧遥听了这话心里有些愧疚,若她知道水匪不是在山下埋伏,而是逆流而上去劫掠其他村落,她一定会前去示警的。
可惜,她没有示警。
王大娘的脸色阴沉下来,骂道“那些狗东西,怎能如此狠毒?”又问孙三郎,“你可知他们抓了你们村里人去何处?”
孙三郎摇了摇头“我不知。”说完身体一软,就要倒地。
王大娘和玉姜忙伸手扶住了他,将他缓缓放下来,随后看向萧遥,等萧遥出主意。
萧遥略一沉吟,便做了决定,随即看向王大娘“王大娘,拜托你回去,多喊几个汉子下来,让王大郎守住山上。”
等王大娘上山时,她一边给孙三郎上药,一边事无巨细叮嘱玉姜,教她进城之后住何处,如何找大夫,怎么去城中报案,如何隐藏行踪,说了一遍又一遍,多次重复,确保玉姜记住。
王大娘带了六个汉子下来,萧遥分了一个去帮扶孙三郎进城,又叮嘱这汉子和王大娘母女听玉姜的,自己便带剩下五个汉子,沿江而下。
因为担心遇到水匪,一行六人划着船,靠近江边而行,不时停下,派人前去打听消息。
接连经过三个往常比较热闹的村落,发现三个村子都被烧了个精光,只余一些被烧焦的尸体,除此之外,再无一个村民。
跟着萧遥来的五个汉子恨得咬牙切齿“一定是那些水匪干的,一定是!”
萧遥心情沉重,低声道“村子里的尸体与村民的人数对不上,不知是躲上山了,还是被水匪带走了。按孙三郎说的,应该是被带走了。到底是与不是,去小洲渚看一看便知。只是此去小洲渚危险,你们留下,我一个人去罢。”
那五个汉子忙道“如何能让贵人你一个女郎前去?同去!”坚持一起去。
萧遥想到也要有人把风,自己身上还带了软筋散,当下点头同意,带着五人继续顺水而下,直奔小洲渚。
之后又陆续经过好几个离得比较近的村子,发现和前面三个村子一般,整个村子都被烧得焦黑一片,村中除了被烧焦的部分尸体,一个活人都不见。
王家三郎看向萧遥,目光中有泪光闪烁“小娘子,若有法子拿下水匪,能不能杀了他们?”
萧遥面容肃杀,目光中带着愤怒和杀意“杀!”若那些水匪落到她手上,她一个都不会留!
六人时走时停,靠近小洲渚时,见十数个水匪正在江边凿船,一边凿一边抱怨麻烦。
“依我说,一把火烧掉岂不更好,凿船做什么?”
“嘿,你先前怎么不说?有种你去跟大当家说,叫他让你轻松些,放火烧船,引来城中的人。”
这时一个脸上带疤的水匪说道“停,王二狗你别凿那艘,先留着,最后再凿——”
“张癞痢你要这船做什么?大当家临走前下了死命令,务必得将所有的船都凿破的。”
张癞痢嘿嘿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下流的味道
“跟我装什么?莫告诉我你们不想!前几日从村里抓的,有好几个小娘子生得极好,被几个当家的享用并带走了,我们没那资格享用好的,不还有其他小娘子么?我们乘船回去享用一番再出岛,凿船,到时谁知道我们做了什么?”
萧遥听到这里,握紧了拳头,轻轻地拿出软筋散。
王家几个儿郎咬得牙齿咯咯响,若非萧遥拦着,下一刻就要冲出去,
其他水匪听得纷纷叫好,嘴里下流话不断,说早看好哪个哪个小娘子了,之后又看向王二狗,让王二狗莫要凿船。
王二狗冷笑一声“我倒不知你们有这等胆量。大当家说过,趁早凿了船进城,在城中办完事再回来进岛,你们敢不听命令你们自去,我可不去。”他一边说,一边将自己凿破的船推入水中,任由其向前漂出一小段距离然后沉入水中。
其他水匪听了,低声嘟囔着,到底不敢耍花样,而是继续凿船。
他们凿着凿着,忽然发现浑身松软无力。
萧遥带着王家几个郎君出现,手起刀落结果了张癞痢,这才逼问王二狗“你们将村民带上岛是要做什么?”
王二狗瑟瑟发抖“我、我不知道,好汉饶命!这是几个当家的下的命令,我们只是听他们的命令而已。”
萧遥再三逼问,见王二狗始终不改口,便又问道“你们几个当家何时会再回小洲渚?”
王二狗忙道“不会太久的。我当时听到大当家和三当家说,很快就回来——”
萧遥又问“那你们进城要做什么?”
“投、投王贼去……”王二狗道,“听、听说王贼要攻打小洲渚,大当家他们怕打不过,所以决定带我们去投了王贼。”
萧遥听到这里,将脑海里的所有线索和片段串联起来,豁然开朗。
小洲渚的水匪到邻近村子劫掠,又将人带上小洲渚,是为了让那些村民成为“水匪”,代他们受过,而他们则投入王贼军中,光明正大地变成被世家和贵族示好的正义之师!
搞明白这一点,萧遥让王家几个儿郎将这些水匪全杀了,随后将尸体扔进江中。
王家几个儿郎自从见了沿江的村子称为空村,心里就恨极了水匪,此时杀人,倒并不害怕,只觉得痛快。
处理好尸体之后,王家几个儿郎问萧遥“女郎,我们现下该怎么办?去小洲渚救困在岛上的百姓,还是进城去报告给州牧知道?”
萧遥虽然想知道岛上的老百姓如今怎么了,但是更担心王贼已经带兵赶过来准备攻打了,因此道“进城去。”
若在路上遇上了,也好说明情况,若不曾遇上,报告给州牧知道,州牧肯定会跟已经和世家联系上的王贼沟通,到时由“王贼”帮忙上小洲渚救人。
萧遥一行人将小船藏进江边的草丛里,便急匆匆往岸上赶。
由于担心沿路会遇上进城的水匪,一行人走得很是小心,故速度并不快。
走了不知多久,萧遥忽然停下,示意大家不要出声,自己则放轻脚步,踮着脚尖往一个方向走去。
王家几个儿郎见了,忙放轻脚步跟上。
走出不远,萧遥已经清楚听到两个人的对话了,她蹲下来,透过树丛看向前方。
一个满脸阴鸷的大汉说道“王公不愧是能领兵连下两城的英才,竟一眼能认出小人的身份。不瞒王公说,我们几兄弟要投军,是真心的,想追随王公,也是真心的,王公如今兵马不算多,何不收下我们弟兄几个呢?”
另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也就是王公王守江,他捋着胡须说道“老夫纵使亟需招兵买马,亦不会收下尔等匪|徒!匪,人人得而诛之!”
萧遥听到这里,松了口气。
所幸,这“王公”并未受水匪蒙骗。
大当家听到王守江带着杀意的话,连忙跪下道
“王公,小人和弟兄们是真的要改邪归正的,求王公成全!小人和几个弟兄一心仰慕王公,佩服王公以肃清天下为己任的胸襟,一直想追随王公。若蒙不弃,我等愿将多年积攒下来的财帛转赠王公,愿王公早日成就大业!”
萧遥听得脸色骤变,目光马上看向王公。
王公脸上神色稍缓,他沉吟片刻,忽然哈哈笑了起来“既尔等亦有肃清天下的决心,那自是与我志趣相投之辈。在大业面前,私德与小节略有瑕疵,算不得什么。”
萧遥听得一颗心直往下沉。
大当家则笑容满面,他连忙问道“既如此,王公还要剿匪么?如今小洲渚上都是些软脚虾,与普通百姓无疑,王公若想打,随便便能攻下,若不想打,让小的们代劳也是使得的。”
王王公又一次捋了捋胡须,说道“此战,是某与世家互相试探以及互表诚意的一战,某自当亲自带兵出征,攻打水匪,还沿河一带安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