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南别院离了外人，迅速恢复往日的清冷。
桌上茶水已经凉透，比它更凉的，估计只有钟灵的心。
在面对杨云父子时，为了自己父亲的颜面和声誉，所有表现都是她装出来的。
“这下你满意了吗？”钟灵低声质问道。
钟馗审视着女儿那张冷峻的脸庞，什么也没说。
“我姑且信了你之前的话，说什么一切安排都是为了我好，为了让我能在冥界这纷繁复杂的环境中更好地生存下去……”
“我在你的心目中就那么弱小不堪吗？”
“那个狂傲无礼的呆傻小儿，就是你为我挑选的夫君？你真的希望我嫁给一个这样的货色？”
“幽雪姐姐叫我识大体、顾大局，我甚至抛弃了真实的自我，开始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
“可你呢？那糟老头挖苦你的长相，你依然是满不在乎的样子，随便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面对钟灵不断抛出的“灵魂拷问”，钟馗始终一言不发。
白幽雪实在看不下去了，拽了拽钟灵的衣角：“你少说两句，帝君大人他……”
“我连为自己说话的权利都没有吗！？”钟灵甩脱阻拦，嗓门更大了。
白幽雪看到钟灵双眸的一刻，心中无比震撼。
那是一双充盈着泪水，布满了血丝的眼睛。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钟灵。
以前哪怕是放声哭泣，钟灵眼神当中也只有单纯的委屈，然而此时此刻，所有的委屈已经化为悲愤，似乎下一秒就会喷薄而出。
“我多想在你的面前证明自己！”钟灵声泪俱下，在杨云父子面前装出的那副甜美嗓音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咆哮后的沙哑，“你为什么一直不肯给我这个机会？为什么总是对我的努力视而不见！？”
“够了！”
钟馗猛一拍桌，吓得黑白魂使都不敢作声。
钟灵浑身颤抖着，她知道父亲已经被自己的言语彻底激怒了，不过这一次她没有退缩，而是高昂着头颅，直面迎击父亲的凌厉目光。
她的举动着实吓坏了呆立在一旁的白幽雪和黑墨风。
在黑白魂使看来，“驱魔帝君”的权威绝不能被挑衅和撼动，哪怕是钟灵也不该如此。
“你的努力？”钟馗离开座椅，一步跨到钟灵面前，眉目之间散发出过分的严厉，“你的努力难道就是无视法则，胡作非为吗？”
白幽雪和黑墨风心里都清楚，接下来的时间会非常难熬，因为帝君大人要开始“秋后算账”了。
这一次，他俩也难逃责罚……
钟灵正是借用了黑墨风的魂使法袍，才得以在凡间长久停留。
不仅如此，钟灵还在他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监管之下做出无数触碰红线的举动，险些就把冥界的存在暴露无遗。
用凡人的话来说，这可都是杀头的大罪！
倘若冥界的“执掌者”真要追究起来，哪管你是谁的女儿，定将被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深渊！
父女二人目光对峙半晌后，钟馗低声说道：“半月之后的册封大典上，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明确的态度。”
黑白魂使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帝君大人决定既往不咎，这话貌似是最后通牒，实际给彼此都留了台阶。
“我不会改变主意的。”钟灵冷冷回道。
钟馗倒也不在意：“这几日我不关着你了，多出去走动走动，有些事情你自己慢慢会懂……”
钟灵迫不及待地结束与父亲的对视，回头瞥了一眼白幽雪和黑墨风，暗叹一口气，默默走出正厅。
白幽雪想跟出去看看情况，还没迈动步子，又被钟馗叫住了：
“由她去！你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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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大人，末职有罪……”
“请帝君大人降罪！”
黑白魂使自觉认错。
“罢了！”钟馗抬手一挥，宽大的袍袖从二人面前扫过，“照管这丫头近二十年，着实难为你俩了，那点破事不必再提。”
黑白魂使行礼拜谢，虽然被赦免了责罚，两人依旧不敢大声喘气。
钟馗摘下鎏冠，卸下佩剑，踱步来到庭院之中。
他背手而立，抬头仰望无尽的幽暗深空，不禁陷入沉思。
黑白魂使跟了出去，默默等候发落、
“有件事我挺纳闷……”
“帝君大人请讲。”
“钟灵是你俩看着长大的，相伴这么久，总该处出点儿感情了吧？”钟馗问道。
白幽雪还没来得及张口，被黑墨风抢过话头：“我们乃万年修道之士，早已不知何为感情。”
此话令白幽雪不禁皱起眉头。
虽然老黑说得没错，修士最忌动念感情，因为许多半途而废、未能修成正果的修道之人，往往是在感情面前栽了跟头。
但如此直白的回答未免太过于冷血……
“那你是凭借什么坚持了这么久？”钟馗饶有兴趣地看着黑墨风。
“末职以为……此乃帝君大人赋予我的一项崇高使命。”
白幽雪闭上眼睛，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那你呢？小白？”
杨云那套不正经的称呼竟然被钟馗学去了。
白幽雪不假思索地回答：“帝君大人有恩于我，我一直将灵儿视如己出，并无丝毫使命感。”
“呵！”钟馗冷笑一声，“我欲与罗酆山杨家联姻一事，你作何看法？”
“末职不敢妄加评说。”白幽雪低下头，“帝君大人所做的决定都是有缘由的……”
钟馗追问：“你明明知道钟灵抵触此事，但为何不见你站出来替她说话求情？”
“……”
“这就是你所谓的‘视如己出’？”
“……”
“你照管钟灵的初衷是什么？你眼下又在顾虑什么？因为感念我的恩情？亦或是迫于我的威慑？怎么就不敢开口说句实在话呢？”
白幽雪嘴角嗫嚅着，犹豫再三：“末职不敢……”
“行了！”钟馗讪笑道，“满打满算，认识你和墨风差不多有一百个甲子了，真是没想到，历经几千年的修行，你俩的性格还是搁不到一块去。”
黑白魂使尴尬对望，面面相觑。
“既然你们坚信我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有缘由，那我现在就把话说明白，也省得你们既心疼那个丫头，又不敢为她求情。”
白幽雪洗耳恭听，此中“缘由”，她期待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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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百年之前，我就已经觉察到种种异象……”
“凡间人口暴涨，灾祸频发，横死之人不计其数……”
“老崔的生死簿纰漏百出，如今竟有亿万转世投胎的凡人不在名册之列……”
钟馗娓娓道来的话语令黑白魂使的面色渐渐凝重。
“你们以为这些异象原因何在？”
黑墨风眉头紧皱：“末职以为，自那十二时鬼王作乱开始，由于凝魂阵和聚魄石被毁，令原本井井有条的轮回之景变得混乱不堪。”
钟馗点了点头。
“但那已经是五千年前的事了，为何帝君大人现在才感到不妥？”白幽雪问道。
“当年作乱的十二时鬼王实力异常强大，冥界上下无人能与之抗衡，最后还是靠着十殿阎王联合各路精英修士才平息了祸乱……”
“从那时起，东岳大帝神天齐王为了重塑两界秩序，便将原本一片混沌的冥界‘画疆而治’，设立冥府作为核心统治机构，由十殿阎王永久镇守。除此之外，为了彰奖在平乱中贡献突出的修士，又加封五方鬼帝，各守一方……”
“五千年来，冥界表面看上去一切正常，继续掌管着世间万物的生死轮回……”
“五方鬼帝各占山头，招贤纳俊扩充势力，修士数量与日俱增，然而十二时鬼王作乱后遗留下来的种种问题，不但没有因此得到弥补，口子反倒越撕越大！”
说到这里，钟馗顿了顿，转过身看向白幽雪和黑墨风。
两人都听得一头雾水。
“你俩这是怎么了？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吗？”
黑白魂使对视一眼，齐刷刷地摇了摇头。
“唉……”钟馗叹息一声，“看来你俩这是身居高位时间太久，养尊处优，脑袋都不灵光了。”
白幽雪连忙说道：“不明之处还望帝君大人指点。”
“在那之前，修士之间不分什么魂道和鬼道，后来之所以单独设立魂道，正是为了集纳散落在世间的残魂孤魄，拼凑成完整的三魂七魄后登入生死簿，再让其轮回转世。”
“可是几千年过去了，无数魂道修士孜孜不倦，却仍然无法改变这一混乱的局面，投胎到凡间的残魂孤魄不减反增，生死簿的漏洞越来越大……”
白幽雪似乎听懂了大概：“帝君大人的意思是……这里面有人捣乱？”
钟馗看向白幽雪，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许，却又转瞬即逝：“虽然事实有点残酷，但我不得不说，你们魂道几千年来一直在做无用功啊！”
黑墨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帝君大人！到底是谁从中作梗？！”
“始作俑者自然身处冥府之外。”
黑白魂使仍一脸迷茫。
冥府之外？
“这股涌动的暗流已经逼近冥府，冥界的统治权威即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
钟馗的一番话令黑白魂使目瞪口呆。
“我们刚才的座上宾，即是其中一员……”
【作者题外话】：《我的岳父叫钟馗》于7月13日起参加一轮PK，请喜欢本书的朋友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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