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酒要比宫中贡酒烈很多,二人回房时,元靖已经喝得七分醉了,便早早都歇下。
凤臻是个刚睡醒的人,实在无眠,辗转反侧到子时三刻,仍没有一点睡意。
她想喝杯水,但怕吵到元靖,便轻手轻脚起身。杯子才斟满水,房屋靠近靶场的缘故,里面但凡有一点声响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尤其在夜间,更加令人在意。
此刻,有一群人的交谈声和脚步声正逐渐接近,似乎推着辆木舆,幽幽可听闻行走中发出“吱吱”的木板摩擦声。
一人声音略大道“慢点慢点,箱子已经不牢固了,可别弄坏了。”
一人道闷哼一声,似乎很用力,随后压低声音道“你说这次李将军回来后为何总是一脸愁容?他到底怎么了?”
一人回道“嗨,谁知道呢。也许是二拇指要成婚了他面上挂不住吧?”
前一人道“哟呵,你听谁说的?李将军总算转性看上二拇指了吗?”
后一人道“我怎么知道,瞎猜的呗。对了,绳子是不是该换了?都磨秃噜了。仓库里还有吗?”
前一人道“我也不清楚,一会儿顺便去看看不就好了。”
他们就像不知道靶场这边住着人一样,毫不顾忌地继续交谈着。
将窗户打开条缝,凤臻眯眼望去只白茫茫的雾中,依稀能见几个在随着步调摇晃的身体正经过这儿,没多会儿便都远去,隐匿在进入靶场。
她清楚地看见这些人推着的木舆上那个大木箱,同阿达蛮随时带在身边的很像。也听闻方才他们口中谈到“李将军”,和“这次回来”。说明李云翰可能已经回来了。
故人久别重逢,而至凤臻不禁有些暗自激动。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宛如昨天才发生的一样。拿杯子的手抑制不住地发抖,直到水撒了满手才回过神来连忙抬另一只手按住。
她觉得自己该去见见李云翰!且越快越好。一来因为自己和他曾是君臣关系,逃命的时候受过他荫蔽,不离不弃。只这份情谊便莫齿不忘。
二来可以顺便谈谈凌霜和叶潇潇的事情。不能再这么搁置着不作为了,也回避不过几次。时间久了待阿达蛮耐心用尽,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于是挪动着脚悄悄走出门去。
才准备带上门,转身间便被雾中如同幽灵一般的人影吓了一跳。
又是凌霜……
他左臂夹着一个枕头,右臂弯曲抬起,曲卷着手指摆着正要敲门的姿势。只不过不是敲她们的门,而是叶潇潇的。
他见到凤臻也愣了一下,转过身来颔首打招呼,道“凤姑娘,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凤臻点头,道“你……”看来又是个怕被阿尔妙酒后“施暴”的夜。
凌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这不,酒宴刚刚结束,我也熬不住了来找叶潇潇借个床位。”说完,突然正视着凤臻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殿下他……”
说着,有意伸着脑袋往凤臻身后虚掩着的门看去。
“他在休息呢。我睡不着想出去走走。要一起吗?”凤臻打趣道。
可见凌霜愣了一下,似乎在认真纠结着去还是不去?因为凤臻要出门,主子不在的时候他作为武侍理应陪同。但自己酒宴上一时兴起,实在多贪了几杯,眼下说话舌头都打结了,脑袋也晕晕乎乎的,的确不想动。
只想往床上一倒,睡他个天昏地暗。
凤臻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无妨无妨,开玩笑的,又不是什么危险之地。你快休息去吧。”
凌霜又挠了挠头,不确定凤臻说的是真话假话,道“当真不要我陪吗?你要去哪儿?”
“就在这里随便走走。哪儿都不去。”
“那……我真进去了?”
臻点头。
凌霜迟疑着又颔了颔首,再次抬着手臂要去敲门。
凤臻道“对了凌霜。那个,李将军,他回来了吗?”
凌霜歪着沉重脑袋想了想,点头道“啊,回来了。有一会儿了。”说完才想起什么般,欲开口说话,但似乎在顾忌着什么,看了眼凤臻身后的房间后,迈开步子往凤臻走近些。
顿时一股浓得呛鼻的酒气扑过来。凤臻默默蹙了蹙眉,这哪是贪了几杯,得喝了多少?
凌霜道“我听叶潇潇说李云翰以前是你们凤妤国的将军,禁卫军的大统领对吗?”见凤臻点头之后,又道“的确是个万中无一的勇士。但你眼下找他,有什么要紧事吗?”
凤臻笑道“年前一别至今,生死安恙两不明。我找他,自然是叙叙旧,还有感谢他对我的忠诚之心。”
借口当然假得出奇。
凌霜没有立刻回话,而是酒气上头后,布满血丝的双眼半眯起来认真盯着凤臻。许久之后才释怀,叹了口气道“对。无论如何你的确该见见他,但……”
“‘但’什么?”
凌霜又沉默了一会儿,道“年前一别至今,这期间发生了许多事情,也算得变数。他看起来很不好,你需得有个心理准备。莫要……”欲言又止,反而目光落到凤臻凸起的小腹上。
两个意思,她也是“变数”中的一个;又或者保护好自己,和孩子。
凤臻凝起眉目,道“怎么了?他在哪里?”
凌霜抬手指往前堂,道“可能还在里面喝酒吧?我也不太清楚,出来有一会儿了。另外,真的不要我陪你吗?”话才说完,头重脚轻,自己站着都忍不住打了个踉跄。
看来醉得实在不轻。
凤臻摆了摆手让他赶紧去休息,为了表示决心,自己快速下了三层木质台阶,步入浓雾中走了。之后没多久,才幽幽传来凌霜的敲门声。
放下心来,凤臻又加大步子,寻着雾中若隐若现的光亮走去。
然而等她到了,里面只有几个收拾残羹剩食的火夫。当问起“李将军何在”?他们又给凤臻指了个方向,告诉她李将军上山回营了。
因为樊鹫寨中的居住房屋有限,还没来得及盖出更多新房,故而晚来的都只能在山腰上安营扎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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