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下那些缠绕了数日的绷带,凤臻的皮肤手指依旧紫黑,尚未痊愈,但无奈香儿说她得学会自己的衣服自己洗,将来香儿忙不过时,还得给主子洗。
内院的洗衣处都在同一池中,偏向后门方位。凤臻自然知道。
这些时日她除了打扫自己院子,被叫了去一次,从后门出去半里路外,有一条河,她要做的便是把河水挑入洗衣池中,添满为止。
她记得清清楚楚,那日她足足挑了四个时辰,从白天挑到夜里,晚饭都错过了时辰。
其实能更早些添满的,可当时挑来倒入的过程中,不慎溅了旁人丫鬟一身水。本来道个歉便罢了,怎知对方张牙舞爪飞扬跋扈,若非自己做太女时的受业课程中学了些身手,指不定得吃什么大亏。
对方见拿凤臻无法,便拿水来出气,叫了很多婢女将水都从池子中打了出来倒掉,几乎半池子份量。她不得不继续挑水。
后来,也陆续发生过一些类似的事,厨房,或者故意来到院中找茬。香儿告诉她这些丫鬟是二夫人的人。也不用跟她们太过计较,习惯就好。
她怎么习惯?
还有一次,夜里。原本所有人都睡下了,凤臻也是,却不想自己的房间门被悄悄推开来,惊醒了她。
由于通房的缘故,凤臻拥有自己的独立房间而不是同香儿们挤在一起,且就在三子苏诺隔壁。房间门响动,她以为是香儿来找自己,唤了几声都无人应答,便披上衣服下床查看。
怎知一不留神,被一只手用力捂住的口并拖至墙角处。
“别嚷嚷!听到没?”对方一开口说话,顿时酒气熏天,十分难闻。
据那人自报身份,说是府中的二少爷苏忘。他想要轻薄哪位丫鬟就轻薄哪位丫鬟,三弟院中的也可以。十分放肆。
他凑近凤臻,将她的气息用力吸了个满腔,回味无穷,之后一脸陶醉道“闻这气味,果然不同于那些胭脂俗粉。老三真是好福气,上哪儿把你弄来了?”
凤臻无法回答,只能“呜呜”了两声示意放开自己。
苏忘倒还警惕,再三交代她不许吵吵,这才慢慢移开捂着口的手。
凤臻道“不知二少爷此来何事?”
苏忘笑道“昨夜老子在烟雨楼喝花酒,听张家老大说我家来了个绝色美人,还是圣上钦赐给我三弟的宫女。老子很好奇,到底是什么级别的美人会比烟雨楼中的姑娘还好看?这不,赶着回来开开眼呢。”
说完,他双目饱含邪欲的打量着凤臻,吞了口口水,道“宫女我还是第一次,有点儿紧张。好在三弟还没回来,不如,你便跟了我吧。三弟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他不能给的我也能给。并且只要你同意,从明日开始便无需再做丫鬟,我给你名份如何?绝吃不了亏。”
话还说着,手已经不安分起来了。
凤臻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一出手,干脆利落地将对方“请”了出去,动静闹得有点大,惊醒了香儿她们。也不知怎么的就被传出去,传进二夫人耳中。
后来香儿告诉凤臻,其实很多世家府邸中丫鬟奴婢都签过卖身契,都是老爷的人,按照规矩,也是可以轻薄的。
“……”,竟还有如此不仁道的规矩?
二夫人是凤臻在苏府这大半月以来,中的第一位访客。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苏家二夫人,苏赵氏,名贤。此人面相有些不雅,满目“唯利是图”,且目中无人。兴许她知道凤臻是皇帝赐到这儿的人,行为上没敢造次,但说话时几乎是以鼻腔对人,说的话语也是夹枪带棒,十分刺耳。
也可以理解,苏忘是个流连在赌坊和烟花之地的登徒浪子,他看上的人自然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学识涵养上必然有所不及。并且从调教出的丫鬟仆人来看,更不是和善之辈。
不过也是这类“见利思义”的性子,十分容易把握。只要明白她心中所想并给足了好处,说不准日后有用。但不可深交。
起先二夫人身边的丫鬟来找凤臻晦气,是忌惮着她出自皇宫中,想事先来个下马威,免得日后有了名份,凤臻会不将二夫人放在眼里。
然而现在,无论凤臻有没有名份,在拿不出足够的“好处”前,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二夫人都不会让她好过了。
凤臻无奈,从未感觉到没了处理国政的烦忧,竟还会被这些无足轻重小肚鸡肠的事情所为难。
看来做丫鬟,也挺不容易。
才来到洗衣池,凤臻便有些犹豫了,那个叫苏显晴的二夫人丫鬟,和她的“党羽”们也都在。
她们站的位置很疏远,手中洗好的和未洗的衣服一件件分开来,各占一块地,明明才六七个人,几乎就没有多余的地方了。
这不,旁边就有几个丫鬟打好了水,便端着默默去了一旁洗。
凤臻挑了挑眉,扫了眼自她出现后便统一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睛,也不愿惹事,学着别人打水到一旁。
怎知,不依不饶。
苏显晴道“哟,这不是三少爷房中的床婢吗?来洗衣服啊?”
一人道“这么‘尊贵’的人还须得自己动手洗衣服,三少爷知道后会不会心疼她啊哈哈……”
笑完,又一人道“你们看她那妖媚样,长着一张俊脸真是我见犹怜。你们说三少爷能看上她么?”
前一人抬着眼皮看了一眼,故意加大音量道“脸好看有什么用?你们看看她那双鸡爪,十根手指都冒着黑气,知道的是冻疮,不知道的还以为诈尸呢。”
一阵来自六人的哄笑。
苏显晴假装不知,好奇道“真的吗?快让我看看,到底成什么样子了。”边说着,丢下手中的活往凤臻走去。
她这一丢,如同暗号般,其余几名“党羽”也不约而同丢下手中衣物洗具,迈着飞扬跋扈的步伐抱着双臂跟了过去。
苏显晴不管凤臻默不作声,专心致志地化着皂角,一把抓起她的手,笑道“哟,还真别说嘿,果然乌漆嘛黑丑陋得很。这是人该有的肤色吗?这是鬼吧?”
说完,在哄笑中还特意连带着凤臻往高处拽了起来,想让大家都看个明白。
自然没人理会她,左右不都是苏显晴身边的人在瞎附和。
“是吗是吗?”“哎呀好丑啊,跟那张脸一点儿都不配!”“就是就是,吓死人了。”
……
凤臻强忍着想弄死苏显晴的冲动,道“放手。”
倒也不是怕什么羞耻。且不说她,这些个丫鬟奴婢但凡到了冬季,谁手上还没个冻疮?只是严不严重的问题。
香儿告诉她,她们做粗活的丫鬟都有自己的药膏,一到冬季就每天都使用一次,即能保护手部不受冻,对皮肤也很好。
这些天也给凤臻用过,所以皮肤恢复得还不错,只不过香儿也是第一次见过这般严重的手,到底什么时候能恢复如初她也说不准。
凤臻的手以前是用来批阅奏折的,金贵着呢。至于现在会变成这般,她也没想到,但对于新身份来说也不该太在意。
她气的是这小小一个被临时买来当陪嫁的丫鬟的人,竟还真的无法无天了!
无论出于什么时候什么身份,就算通房丫头也好,也都比她尊贵些吧?她就如此肆无忌惮地当起“小地龙”了?
唬谁呢?凤臻此生怕过谁呀。
“放手!”她又说了一遍。
苏显晴道“哟,别恼羞成怒啊。这世上也仅有你这么一双手了,让大家开开眼呀。日后我若有什么不测,便是你这双‘黑手’在捣鬼。对不对?姐妹们,对不对?”
“对!”
“都快来看看,这狐媚女人,越是有几分姿色的人就越不守妇道,到处勾三搭四。指不定夜里便是用这双手去侍奉那些野男人的吧?”苏显晴越说越没谱了。不止,她还招呼着其余新来的人一道看。
没多会儿,无论洗不洗衣服的人都被叫声引了过来,围着她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凤臻被非议声吵得心神烦躁,也失去耐性。
她蹙了蹙眉,一瞬间反抓住苏显晴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抓住她的肩,只一个巧劲儿,便将她整颗头按进刚化开皂角的洗衣盆里。
然后苏显晴在挣扎中,连人带盆打翻滚地。水几乎浸湿了她全身。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且一气呵成的动作吓傻了。待回过神来后,竟有着要与凤臻打个两败俱伤的举动。
“住手。”
一声清脆利落的声音传来,阻止了那几个张牙舞爪的丫鬟,和刚被从地上扶起来,满身泥泞却仍要和凤臻不死不休的苏显晴。
回头看去,是先前那几个端着盆默默坐在一边洗衣服的丫鬟。
此时的苏显晴彻底疯了,根本不顾自己蓬头垢面,指着对方的领头丫鬟疯狂喊叫道“苏月婷你个贱婢!好大狗胆敢替别人出头?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是你以为有大夫人给你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可别忘了现在是谁在当家做主!”
四人中,年纪稍长的人站了出来,应该就是苏显晴口中的“苏月婷”了。见她站出去,其余三人也纷纷跟上脚步走了过来。
“当家做主的人自然是老爷和老夫人,我家大夫人知礼数不敢逾越。倒是你,我长这么大头一次听闻有人敢妄议自己的主子,还说男主人是‘野男人’。这罪责,你得有几条命才担得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