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父皇其实曾经教给我很多东西，当时真的没有认真听，也许听了，也觉得听懂了，但其实真的没有懂，直到不久之前，我才明白他所讲的那些故事，都是我的故事，或者曾经发生，或者正在发生，或者在未来发生。我没有能力超过他的那些故事，终究也只是故事中的人，我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可丢脸的，只是总是心有愧疚。”
二皇子淡淡的说着，说着一些其他人未必能懂的话，露出一种不是谁都能看懂的神态。
秦慕容只是叹了口气，说道：“你对这个皇位，从一开始就有想法，不是吗？”
二皇子苦笑道：“生在皇家，要么登顶，要么死。我曾经想过自己是否能做一个闲散王爷，在大梁还是曾经那个样子的时候，千疮百孔的时候，我觉得这个想法是有希望的，毕竟一个表面上光鲜，但实际上破烂不堪的国家里面，再添一个破烂不堪的王爷，也并不是什么荒唐事。”
他看着秦慕容，表情有些痛苦：“但大梁变了，变得容不下闲散，容不下纨绔，容不下一个被人指着鼻子骂的王爷了，父皇不允许，百姓不允许，而你秦慕容，也不允许。”
“哟，敢直呼我的名字了？”
“我终究是皇子。”
“记吃不记打？”
“不不不，从某种程度上，我们是平起平坐的，所以叫名字这件事并没有什么突兀，也没有逾越。”
二皇子害怕了，赶忙找了个并不能站住脚的理由。
秦慕容却认可了，点了点头说道：“还真是这么个道理。不过怎么说我容不下一个闲散王爷？净胡扯。”
二皇子苦笑道：“一个纨绔王爷，若想真的纨绔起来，终究是要做一些天怒人怨的错事，若是爱惜羽毛，标榜道德，那就不是什么闲散王爷，那是有野心的王爷。可若是做了那些事情，欺男霸女，贪赃枉法之类，被你秦慕容听到，怕是直接过来要打人的，甚至被你给弄的生不如死也有可能。这原本就是皇家的事，你却偏偏把这当成是自家的事，只要能让父皇安心，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有你在，闲散王爷就不可能存在。”
秦慕容摊手道：“所以……这还是我的错了？”
二皇子道：“确实是让我们少了一个最安全的选择，原本我们只有三个选择，登基，纨绔，死，本来就很少了，结果又没了个纨绔，那么只有登基和死这两个选项，我必须选一个。”
“所以呢？”
“兄弟们欺上瞒下，也都想要杀我，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暗杀之类都算是小的……曾经大梁城来了个高手，叫什么毒婆婆，听起来倒不是个凶悍人物，可是据家中高手说，此人出手，那么她的目标就只有两种选择，要么饿死，要么被毒死。”
“其实还有第三种选择，不是吗？”
二皇子苦笑道：“本王……咳咳，我花费了很大的代价，取了她的性命，才保住自己的性命，但这都不是严重的事，也不是我不能忍的事，真正让我受不了的，是污蔑，是陷害，某段时间，每天父皇都会收到弹劾我的折子。我不是太子，也没有封地，弹劾我弹的是什么？是要弹我的命吗？还有各个地方的各种罪责，哪个村子的人都死了，哪个富贵人家遭了强盗，哪个天下闻名的美人被人强行掳走，奸污之后又给抛尸荒野……这里面都有很明确的证据，是指向我的。”
秦慕容好奇问道：“那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二皇子哭笑不得道：“我就是怕父皇也问出这样的问题。”
“哦，那到底是不是？”
“不是！”
“哦。”
秦慕容恍然的点了点头，弄得二皇子牙齿忍不住咬紧。
可就是这个动作，仿佛是触犯了秦慕容的某根神经，他原本轻松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很认真的看着二皇子。
二皇子一愣，突然意识到什么，随后猛地在自己的脸上抽了一巴掌，出了四条红血印，才尴尬说道：“最近几天上火，牙疼。”
“哦，这样啊，注意身体啊。”
秦慕容笑了笑。
二皇子继续道：“刚才说到哪了？哦，他们百般陷害我，把无数屎盆子往我脑袋上扣，我的忍耐也是有限的，到达限度的边缘，要么我被他们给气死，要么我就要反击。但阴谋诡计什么的，其实我一直不是很喜欢。”
秦慕容歪着头看着二皇子，然后就笑了，说道：“这一段时间的训练，还是挺有效果的嘛，之前你的样子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现在就不同了，总给人一种城府很深的感觉，会让人害怕，这很好。”
二皇子眨了眨眼睛，说道：“我总觉得自己现在是有点病态的。”
“嗯，那就对了！”
秦慕容笑了起来，笑的奇怪。
这让二皇子十分难受，却又无力反抗。
他叹了口气，只能无视秦慕容的调侃，继续说道：“所以当我意识到不能在这样的时候，我就去找了父皇，摊开来说，我直接问他，兄弟情义在皇家中原本就没有，我也不是一个擅长阴谋诡计的人，更不想自己一辈子都在破案中度过，所以我决定出手，将所有害我的人都杀掉，不管是不是亲兄弟，反正他们死了，我身边就安静了，甚至当时我都没有考虑自己是否会坐上那个位置的事。”
“哇！你当是就这么跟陛下说的？”
“嗯。”
“他没打你？”
“没打……不过你回来之后，你打了我，他明显不想管……”
秦慕容眨了眨眼睛说道：“原来还有这种事啊，怪不得都把你抓走了，放出的消息都是把你给折磨死了，陛下都没有管我。”
二皇子苦笑道：“就算是真的把我给折磨死，父皇应该也不会说什么吧。不过我总是怀疑，如果你之前跟父皇说，让他把江山给你，他兴许就给了。”
秦慕容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这就是你不了解陛下了……”
他看向门外，长叹一声说道：“陛下对我好，正是因为他知道我永远不会想要大梁国这个皇位。”
“为什么？”
二皇子很不理解，甚至感觉到一种讽刺的意味。
秦慕容叹了口气，说道：“你觉得，要如何成为王吗？”
二皇子立即说道：“禅让，传承，天命所授，三者缺一不可，方成王权！”
秦慕容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这三样，只是说了一件事而已，那就是……嗯，合法性。”
“合法性？”
“是的，所谓合法性其实就是让百姓信服而已。其实这只是成为王的其中一个条件而已，还有其他，从书本上你是学不到的，要从实际中掌握，而这就是你跟三皇子有差距的地方，他没有看过那些大道理，却知道自己需要得到什么，满足什么样的条件，才能问鼎这个天下。”
“到底是什么？”
“你这是让我教你？”
“你教了我很多，不差这个。”
“呃……那倒也是。”
秦慕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说道：“首先需要的，是金钱，钱是根本，是交换这世上绝大部分事物的东西，用钱可以买来土地，可以买来军队，也可以买来忠诚。其次需要的就是目标，或者说计划，如何占据地盘，如何扩张人力，如何成为政权。随后就需要信仰或者规则，必须制定规则出来，才能去统治，即便是你面前只有一个人，也需要规则，这世上所有的矛盾都来自于没有规则或者没有遵守规则。再然后，才是大义，才是合法性之类的东西。”
他叹了口气说道：“三点，或者四点，就是建立起一个国家的关键，或者说只要拥有了这些，就可以去拼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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