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可弃剑掌天下，执剑争四方。爵爷却不行，但放下刀兵，委身人臣，难道就不行吗？难道爵爷真的就忍不了吗？”
大太监咬牙说着，他真不希望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秦慕容说道：“你们都觉得那只是利刃，放下了，损失不大。但对我而言那些却是手足，砍断了手脚，那就是废人一个，什么荣华快乐，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大太监长叹口气说道：“也是，陛下都劝不了您，杂家又有什么办法？就像陛下所说的一样，爵爷总能找出第三条路。”
秦慕容咧嘴一笑道：“这本身就不难。”
大太监愤恨道：“如何不难？怕又是委屈了自己的法子！”
秦慕容长叹口气说道：“大梁国最好的时候，我所钟爱之人最好的日子，很奇妙，竟然发生在我被抓走的时候。百姓安居，天下生平，反倒是我回来了这事就多了，秦家商会也受到猜忌，好不容易成长起来的监察院也开始被分权，怕是陛下给你下过命令，让你想办法把监察院弄到自己手里吧？皇子们原本还都是精心布局，结果我一回来，他们就乱了手脚，开始走昏招了，哎……总的来说，这天下好像没有我的话，会更好一些。”
大太监苦着脸说道：“爵爷也不能这么说……”
“那我深居简出怎么样？”
“那不行，”大太监立即道：“就算爵爷一辈子不出门，只要大家知道您在家里呆着，就没办法让人不重视您。”
“说的也是呢。”
“那……杂家恭送爵爷？”
“能带多少人走？”
“这个……”大太监有些尴尬。
秦慕容道：“带自己儿子走总不成问题吧？”
大太监立即道：“这绝对不行！小爵爷必须得留下。”
“啧。”
秦慕容道：“还真是残酷啊，非要弄得我们骨肉分离才行？”
大太监苦着脸说道：“还请爵爷理解，这秦家商会的势力实在是太大，若没有小爵爷和您的家眷在，怕是……怕是陛下只能自断手足，拼了大梁国千疮百孔，也要把秦家商会的秦字剔除出去的。”
秦慕容翻了翻白眼说道：“也就是说，现在的局面就是如果我不断手足，他就要断手足？总要断一个？真是的，人与人之间就能有点基本的信任了？”
大太监苦笑道：“您还要怎样的信任啊？您知道的，陛下这么做，都是担着灭国的风险的。”
“啧……”
秦慕容挠了挠头说道：“那护卫总能带几个吧？侍女丫鬟什么的？”
“这……数量还是少点的好，最好是几个人，不，最好是没有，您轻装上阵，最是完美不过。”
“啥？！”
秦慕容有些恼火道：“我刚刚惹了一个十品入圣，现在就要把我自己一个人撵出去了？这不是让我送死呢吗？”
大太监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出手，都是下死手的，您也知道。您回到大梁城才几天时间，不也布了一个大局，一连闯了几个皇子的家，同时也把明月教的高手隐藏其中？方才若是您发难，怕是顷刻之间就可以攻陷皇宫，到时候杂家都只能跟你拼命，还未必拼得过。”
“我……我那也是习惯使然，我又没有真的要动手，真是的。”
大太监说道：“陛下方才说了，原本你回来是没想动手的，只不过某位皇子的行径让你对皇家失望了，所以才有了诸多布局，陛下说的可对？”
秦慕容道：“所以他才一个劲的逼问我，到底应该选哪位皇子继任？”
“是啊，可惜爵爷并没有回答。”
“没办法回答啊，”秦慕容撇了撇嘴说道：“所谓富贵不过三代，那些皇子一个个机关算尽太聪明，却又极少经历，没挨过饿，没挨过打，世间疾苦了解多少？这样脱离底层的聪明，怕是要酿出大祸事来，都不太适合的。”
“所以有那么一瞬间，爵爷是想要反了？取而代之？”
“我又名不正言不顺的。”
“您可是有陛下私生之名。”
“流言罢了。”
“流言就够了。”
“……也是。”
秦慕容挠了挠头，说道：“所以现在陛下就想要把我往死里坑？这不讲究啊。”
“你们谁也别说谁！都不是什么好人！”
大太监也是被气的不行。
两个人都是任性的那种。
他夹在中间别提多痛苦。
所谓忠义不能两全，他原本不明白这句话，现在却特别清楚了。
甚至为了忠，要迫害一下义。
秦慕容撇了撇嘴，说道：“也行吧，不过我走后……”
“爵位永世，子凭父贵，商会无恙，秦家立世，会有一位公主嫁给秦风的。”
“嗯……好像还不错，条件呢？”
“爵爷绝对不能加入到其他国度，若是加入进去，只怕……陛下无奈之下，也只能扣住你的家人了。”
秦慕容撇嘴道：“倒是可以理解，那就这么定了？”
“那便这么定了。”
大太监表情有些尴尬，不敢看秦慕容。
“抬起头来！”秦慕容突然喊了一嗓子：“你又不欠我什么，内疚什么的心思不要有，我又不是真的去死。”
大太监拱手道：“爵爷……保重啊！”
“放心吧。”
他走到马车旁，从中翻找出土炮，包裹起来背在身上，又提一把长刀，随意挂在腰间，想了想，又拿了一些金豆子塞进怀里。
然后震衣打马，朗声道：“平日里最恨江湖人，如今却要只身江湖路，实在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无常啊！”
正如他所想的，自己出了家门，就再也回不去了。他将那里的装点都映在眼里，时时怀念便好。
说来也是可怜。
一个人离开了，反倒对别人都是好事。
权倾朝野不是好事，功高震主不是好事，爬到了一个位置，就必须要做这个位置上必须做的事，若是不做，就会受到反扑。
如同爬山，爬到巅峰，路变的越发窄细，小心行走就已经很难，却非要蹦蹦跳跳，还要倒立而行，那就是嫌自己死得不够爽快了。
秦慕容如今的身价，地位，唯一能做的就是要“反”，取而代之。如果非要在这条路之外，硬生生挑选出一条的话，那就是逃避，散去自己的权柄，躲得远远的，守卫边疆，然后再也不回大梁城，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应反时，秦慕容没反，应躲时，秦慕容率众进大梁。
所有的错误他都犯了。
原本在进城的一瞬间，就是必死之时。
而陛下也同样跟他一样，不停的犯错。
直到现在，两人的面皮都撕开了，不做遮掩，只谈利益，陛下却还是不会动他。
这可能就是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吧。
背负行囊，缓缓前行。
秦慕容这些手下却是不肯，一个个都跑过来阻挡。
“公子为何要走？公子不走！不用怕他，什么帝王，咱们反了便是！”
薛大嘴激动的不行，甚至因为激动而全身颤抖，他现在很想第一时间发出命令，到时候明月教东境入关，所有潜伏大梁国的人趁机起事，秦家商会那些打手也整编成军队，与一国争，胜负也在六成以上！
秦慕容眨了眨眼睛，说道：“你知道这会死多少人吗？刚刚稳定的天下，刚刚有点欣欣向荣的意思，就再把他们扔进战火中？亏你也忍心！”
“那也不能就这么看着……”
秦慕容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忠义同样也难，但其实这种事是挺好做到的，那就是扔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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