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冰人是一个很喜欢显摆的家伙。
得了心仪的宝刀,自然要跑出去跟人家显摆一番,又要吹嘘这是自己如何如何费力才得来的东西,又要说这东西有多么多么强大。
自然是有人不服,直接向他挑战,守冰人就有点怂了。
自然是害怕这宝刀会坏掉,即便是不坏,上面来了一些磨损什么,好像也不太好,稍微一点磨痕,就有些不能让人忍。
所以他索性直接跟对方比谁的兵刃好看!
铁老头的审美和手艺都很好。
第一时间给夜空刀弄了装具和刀鞘,装具以银白为主,如同月光,刀鞘却以黑为主,如同黑夜深渊。
两者相合,给人一种十分醒目之感,远远就能看到。
“一个大男人,用这种女人才用的刀,你也好意思?!”
正显摆着,大姑娘正巧回来了,见他在那里晃着手中的刀,好奇过来一瞅,这一眼就相中了,于是先用言语讥讽,试图让守冰人乖乖把东西交出来。
守冰人一看到大姑娘回来了,二话不说,直接收了刀,还用布给缠上,往怀里一抱,低着头就往远处走。
“咦?你走什么啊。”
一瞬,大姑娘就将守冰人的去路给挡住了。
守冰人一惊,然后哭丧着脸说道:“大姑娘……您回来了。”
“是啊,这趟出去,还真是危险,简直九死一生,就连趁手的家伙都折了,差点老娘都折在外面了!”
“那……那还真是辛苦。”
守冰人真的想哭了。
“嗯?”大姑娘眼角抽动一下,问道:“就这?你就说这么多?”
“那……那还能说什么啊?”
“老娘出生入死的,你在这里安安稳稳的守着那一坨冰,凉快的不行,怎么?老娘大难不死的回来了,你也不说拿什么东西孝敬一下?就比如你手中的这把刀……”
“什么刀?我怎么不知道有刀?哪里有刀?”
“哦?”大姑娘眼睛一亮,说道:“你这家伙倒是奇怪,明明没出去,哪弄的宝刀?刚才远远就看着,那寒芒如镜,光滑无比,怕是血在上面根本站不住,杀人不沾血的好东西……铁老头可弄不出来。”
守冰人绝望的翻了翻白眼。
合着对方早就看到了!
“大姑娘啊,上次您就把我的刀给抢走了,如今又来?您能不能换个人抢啊?”
“啊?!”
大姑娘惊得不行,大声说道:“好啊,你竟然敢诬陷老娘?老娘什么时候抢过你的东西?老娘还要名声的,你这样说,天底下人怕是都以为老娘是那无恶不作的坏人,你要怎么赔我?!”
“啊?”
守冰人都懵了,这……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但大姑娘是什么人?做了婊子必须先把牌坊立起来,还得是好几个的那种。
“您……您就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显摆了还不成吗?”
“别啊……哦对了,你说什么我之前抢了你的刀?那可是铁老头给我的,没想到是你的啊?咱怎么能占你的便宜?那,刀在这里,还给你。”
说着,大姑娘就将腰间长刀解下,直接递给守冰人。
守冰人下意识接过,然后抽出来一瞧……
刀只剩下一半了,还是一小半!
看起来就像是一把匕首。
“这……这……”
“喏,还给你了,这下你不能说老娘抢你的东西了吧?”
“不能了,不能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别啊!”
大姑娘却一转话头,冷笑道:“话是能随便说的吗?说出来的话,能是那么随随便便的就收回去的吗?覆水难收啊!既然你说老娘抢了你的,那老娘若是不抢你,岂不是亏大了?来来来,把你那把刀拿过来!”
“啊?”
守冰人都懵了,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了。
“嗯?怎么还不愿意?老娘这可不是请求,这是抢!你明白吗?”
“可是……”
“还什么可是的?费劲!”
她突然出手,一把将守冰人长刀夺走,回首就是一脚,将他整个人给踹飞了出去。
撇了撇嘴,大姑娘朗声对周围人说道:“你们也听到啊,是他说我抢他,是他让我抢的,老娘就喜欢这种要求!谁还有这种要求?尽可提出来!”
“没有没有没有……”
一群人立即摇头摆手,然后纷纷往旁边跑。
说实话,他们还是挺高兴的。
因为守冰人显摆这种事情,太气人了!
一点都不懂得低调。
记得夏天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场热流,把人都要热化了,结果这个家伙神清气爽的跟人说,自己每天看着那些冰,都要冻伤了,冷的不得了。
你说这个气不气人?
如今见他吃瘪,大家只有高兴的份,一点同情心都不会有。
大姑娘冷哼一声,转身向远方走去。
守冰人自然是不干了,起身追了上去,喊打喊杀的,然后就被大姑娘直接给按在地上,用他的脸擦了擦不干净的大地,果然,擦过之后,地面确实是平整干净了不少。
然后就豪爽大笑着离开了,一边走还一边摇晃着手中的长刀,无比快乐的样子。
守冰人宝刀被夺,又被打了,他哪里咽的下这口气?
不过人家大姑娘就是大姑娘,地位在那放着,功夫在那放着,他单凭自己是没啥办法了,所以就自然只能上报,说白了,就是去找家长告状了。
“啊?”
苍云白鹤听到守冰人的絮叨之后,愣了好一阵,然后问道:“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从哪得来的宝刀?”
“您……您怎么关心这个啊?”
守冰人哭丧着脸说道:“是从铁老那里得来的。”
“哦,那叫铁老再给你弄一把不就好了?犯不着非要去招惹那个女人。”
“不行啊,那不是铁老铸造出来的,是秦爵爷锻造出来的,当时我亲眼得见,那手艺,那气派,啧啧,怪不得人家是爵爷,一道之主,天下至富,那是真的不一般!刀成幽冥,名为夜空……啧啧,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霸气,霸气的不得了啊!”
“嗯?秦爵爷?哦,就是那个秦慕容啊,怎么这才进谷,就闹出这么多事端……”
苍云白鹤有些苦恼。
作为七杀组织中排名第二,或者说仅次于主人的存在,这山谷中的大事小情都归他管,所以对秦慕容,他也是相当苦恼的。
不想管,却又不得不管的感觉。
也不知道为什么主人非要下令把他给抓来,更不明白为什么人都抓来了,主人却又离开了。
很古怪……
“哎呀,白老啊,咱就别说这个了,大姑娘把我的宝刀给抢走了,还把我给揍了,您老就不管了吗?我这么多年也算是尽心尽力,虽然冰窖的事不是什么大事,但也总得有人去管不是?这么多年,我可从没犯过错啊,再说了,咱们这里面这么多二世主大爷什么的,如果没有我死气白咧的防着这个挡着那个,咱们冰窖早就空了啊,您说是吧?还是得有我这么个人的吧?如果这件事您老都不管的话……可就真的伤了我的心了……”
说着还真的就哭了起来。
苍云白鹤愣了一下,皱眉道:“你这家伙,平日里把自己右边面皮撕下来贴在左边,一边不要脸,一边二皮脸,这种事对你来说只是小事,怎么今天却这么斤斤计较起来?莫非……那柄刀真的很好?”
“很好?”
守冰人站起来说道:“那何止是很好啊!我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刀!那哪里是兵刃?那就是宝贝!白老,您是喜欢宝贝的,您的收藏也多,但我敢保证,您的那些宝贝,都没法跟那把刀相提并论!那叫一个好看,您只要见到了,就知道为什么那宝刀叫做夜空了。”
苍云白鹤皱了下眉头,说道:“你这家伙曾经也是勤于任务,走南闯北的,眼界也是很高,如今说那把夜空刀如此好,怕真是极好,若是如此,怕是大姑娘这次是坏了规矩。”
“是啊,就是啊!肯定是坏了规矩的啊,而且还把我给揍了,这就更过分了!”
“嗯……好吧,老夫陪你走一趟好了。”
守冰人满脸兴奋,就领着白老向大姑娘的住所走去。
……
秦慕容依旧是百无聊赖的,他不知道自己无聊之下弄出来的东西给这山谷带来了什么麻烦事,若是知道,怕是要拍手叫好。
抓自己来,那就是找来了麻烦,这怨不得别人。
风小小却觉得奇怪,对于这个每天都肆无忌惮骚扰自己的家伙,她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无奈的问道:“你现在也算是阶下囚,俘虏,怎么反倒自由的要命?你都快成这里的一霸了,却根本没人管你,也太奇怪了。”
秦慕容嘿嘿一笑,说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权利吗?权利是扣在我脑袋顶上的光环,只要这个光环足够大,那权利的光辉就会照耀着周围人,让他们恨不得跪下来。”
“有这么夸张?”
秦慕容叹了口气说道:“就好比……你们这样的组织,突然把陛下给抓了,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嗯……不知道。”
“就只有两种选择,没有第三种,一是杀了,二是供着。”
“所以现在他们不杀你,就只能供着你了?”
“可不就是嘛。”
秦慕容耸了耸肩膀,然后站起身,从窗户望进去,看着坐在桌子旁的风小小,苦着脸说道:“所以……你好歹也尊重我点,要不……就让我进去?”
“滚!”
“好嘞!”
秦慕容死皮赖脸的笑了笑。
白天不让自己进门,但晚上却也不管自己,这种生活也不知道是风小小自欺欺人,还是索性欺骗自己,反正……秦慕容也不讨厌。
白天在这山谷中闲逛,也是挺有趣的一件事。
总的来说,他觉得这个山谷跟自己想象中的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这里的人轻松,这里的人快乐,甚至给人一种安乐乡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村落,或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依然有好有坏,却简单直白,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
这是好事。
能让人活的很轻松。
相比于富丽堂皇的宫殿,这里更吸引秦慕容。
结果走来走去,又走到了角落,垃圾遍地,他皱了下眉头,想要避开这里。
人,总是会避开肮脏的地方,即便这种肮脏是人类造成的。
突然之间,一个细微的声响从那里传了出来。
秦慕容眉头皱了一下,听起来……很像是人类的声音。
他慢慢凑了上去,捂着鼻子,左右寻找,是不是这里有什么人。
结果正走着,突然脚踝上被什么东西给困住了!秦慕容下意识就想飞起一脚踹过去,却又下意识停住了。
低头一瞧,才发现那是一只很小的手,脏兮兮的,正用力抓着自己的脚踝。
顺着手臂方向看过去,墙角处有一个铁栏杆,那条细小的手臂就是从铁栏杆伸出来的。
栏杆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再加上旁边腐臭的味道,让秦慕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正这时,细微的声音再次传来,可能因为眼睛确认的方向的缘故,这次听得明显要清晰一些。
“有……有吃的吗?”
声音是幼童,甚至是女孩。
秦慕容眼角剧烈的抽动了一下,赶忙蹲下身来,向那个铁栏杆望去。
然后他就看到一张脸,脏兮兮并且极为消瘦的脸,皮包骨,有伤,有些部位已经化脓,看起来极为可怖!
秦慕容咬了咬牙,继续靠了上去,眯着眼睛往里面看……
角度不同,眼睛适应了黑暗,勉强能够看到里面的情况……
很大,应该很大。
很多隐约的人或者趴,或者躺在地上,不知道生死。
只是一股恶臭从那里涌出来,险些把他熏的昏过去。
秦慕容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虽然他总把自己当成这样的人。
有一种事对他的触动会尤为深刻,那边是孩子。
就如同在那个大洋彼岸的国度,一个语言不通,没有任何照顾,只能自生自灭的五岁孩子。平日里只能靠翻垃圾,与野猫野狗抢食,靠着惊人的运气,才勉强没有死在那阴暗潮湿满是蟑螂和腐烂的后街里。
那是一段让他内心变得无比强大的经历,也是让他每每回首都忍不住苦笑的经历。
对绝大部分人来说,生死的抗争,只在人生中几个节点。
但对他而言,生死是每一天每一刻的事,拿起一个不知道放了多少天的食物,他只能一次次的去赌,赌自己吃下去不会死!
宫廷里挑选毒酒的戏码出现在很多戏剧上,街角一家剧院里面总会上演,观众十分喜欢,又是甚至会激动的将手中的爆米花或者饮料瓶掉在地上,这往往就会成为秦慕容美好的一餐。
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挑选“毒酒”这种事,每时每刻都发生在秦慕容的身上,对别人来说是故事,对他来说,是日常。
对于拥有这种经历的人,很容易产生两种情绪。
第一种是希望别人都有这样的经历,这样才公平。
第二种是希望没有人有这种经历,这样……才公平!
秦慕容属于后者。
他觉得人类生存在这世上,孩子就不应该拥有这样的遭遇。
孩子可以野兽吃掉,可以从山顶掉下去摔死,可以淹死,可以被奔跑的野兽践踏而死,但……绝对不应该在没有人管的情况下,活活饿死!
秦慕容深吸一口气,即便这里的气息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忍受。
他轻轻的拨开那个孩子的手。
他清楚的知道,一个饿的不行的人,到底要以怎样的屹立和对生的渴望,才能让自己爬起来,去抓住另一个人的腿。
此时他身上没有食物,只有一些小零食,便全部塞进那孩子的手中,然后轻声说道:“在这里稍微等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孩子不会相信他的。
他自己也清楚,所以并没有去解释什么,而是直接转身离开。
在山谷中已经生活了好几天了,厨房在哪他还是知道的。
走进去,里面的人正在忙碌午饭。
“哟,是爵爷来了?今天想吃点什么?我给您开小灶。”
一个厨娘冲着他笑。
这个胖胖的厨娘就是拥有秦家商会菜刀的那位,对于秦家商会,她是满心的佩服,就真的是因为那把菜刀,她觉得秦家商会真的是个好商会,从未听说过欺负人,做生意也是童叟无欺,并且东西是真的好,想必秦家商会的主人,这位大梁国口碑极差的爵爷,应该也是好人。
厨娘不是杀手,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认定了的事,就是认定的,别人说什么她都不信。
秦慕容勉强笑了一声,说道:“我需要一些粥,不,很多粥,先来两大锅好了,还有一些肉食,对了,最好在粥里面放一些肉松。”
厨娘愣住了,问道:“爵爷……吃的了那么多?哦,那个不是我心疼啊,爵爷不要误会,就是……那么多粥,也不好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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