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老听的是振聋发聩，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的额头上已经有了汗珠。
他伸手抹了一把，然后苦笑一声，说道：“所以……公子，人活着，就总要有点追求，这样才不至于变成平静的等死？”
秦慕容撇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并且这是他自己的事，没人能够左右，除了他自己之外，也没有人有资格去决定，有些人选择虚度日子，有些人选择得过且过，有些人选择平静无为，甚至有些人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这都是他们的权利，我们不能去干涉的。”
“为什么……不能干涉？”
“呵呵……”秦慕容苦笑道：“因为能做到这种事的，就只有神明，而我们只是人类。”
“可是……”
酒老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但就是觉得不对。
“公子完全可以放任蔺无双颓废下去，然后寻死觅活。”
秦慕容摊了摊手说道：“我们不能去强迫的更改，不能命令他们按照咱们的意愿去活，但……可以侧面的影响，从而干扰他们的判断，这点还是能够做到的。”
“啊？”
酒老突然觉得秦慕容有点卑鄙。
秦慕容笑道：“就拿蔺无双这件事来说，我们不能去真的制止他，或者控制他。把他绑起来，让他不能寻短见？这种事其实也算是残忍，我们在用自己的意志去决定别人的意志，做着只有神明才能去做的事情，太过高估自己了。所以只能引导，先知道他内心所想，然后再给予其希望。”
酒老愣了好一阵，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公子，有人说过，你才应该站在这世界的顶端吗？”
“不，没有人。”
秦慕容轻轻一笑，然后说道：“以后你也不要说，我可从未这么想过。”
“那是那是，是老朽多嘴了。”
酒老尴尬一笑，退到一旁。
秦慕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问了一些关于江湖上的事。
对这个江湖，他觉得自己好像是想的有点少了。
世界永远会有三种生意。
杀人的买卖，皮肉的生意，还有保人或物的镖！
这三种生意的繁荣程度，就代表了江湖的格局。
除了第一个，其余两种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地区是合法的，那么……若是算起来，便是大梁国，都逃不过一个江湖人物的定义。
仔细想想，这个江湖真不像秦慕容想的那么简单。
江湖若是大到一定境界，其实是对一个国家有影响的。
秦慕容撇了撇嘴，仔细算起来，自己也算是有功夫的人了，江湖什么的，他无需害怕。
而世间有一件事很讨厌。
就是但凡你心心念念的事情，就很容易发生，那里面的人，就很容易出现。
在这里住了几天，突然一名亲卫来报，说是在地平线上看到一个人，骑着一匹马，缓缓向这个方向而来。
那个人很怪，身披黑甲，面戴古怪面具，马上一杆大枪，腰上一柄剑。
而最让亲卫在意的，是那人胯下骏马，高大异常，看起来要比普通的马大上不少，颇为神俊。
说这样的话，就证明这几个亲卫是动了歪心思，想要把人家的马给夺来。
秦慕容苦笑连连，说道：“都这么多年了，放在外面你们也算是老头子了，怎么一个个的还没有剃掉身上的痞气？最起码的话……咱们也是商人，你们想要了，就想办法买来，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没有价值的，能得到与否，就看你们能够付出多大的代价了。”
“道理我们都懂，但公子啊……好像是不太可能。”
“为什么？”
“刚才酒老也去看过了，说那匹马，说那玩意好像是叫什么吞云兽，原本就是传说异种，根本不是金钱什么的能得到的，他还说对于某些江湖人物来说，身边一匹马怕是跟命一样重要。”
“那你们想怎么做？”
一个亲卫舔了舔嘴唇说道：“不如……就抢了算了！”
秦慕容皱了下眉头，然后说道：“到底是什么马？把你们身上的坏心思都给勾起来了，我得去看看！”
他真的很好奇。
现在这些亲卫，被他常年熏陶，弄得真的相当正直，别说抢别人东西，就算是进了村之类，哪怕是冲到敌国，那也是不动百姓一针一线的。
这么高的素质，却动了歹意，定然是有他们没办法拒绝的东西。
秦慕容换上一身朴素衣服，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小厮，只领着小白，顺着新路走到尽头，正看到一人一马正向这个方向走。
速度很慢。
马匹一步一顿，不像是很悠哉的样子，而好似很用力，每一步都要把地面踩出一个坑来。
当然，秦慕容也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而是同样被那匹马给吸引住了！
吞云兽？
全名“龙銬啸山吞云兽”，那巨兽，一抬头仿佛就能把天空中的云彩给撕下一块，再一口吞掉一般！
秦慕容的眼皮挑了挑，旁边的小白也是忍不住说道：“这比咱们家大白狼还要大，真吓人！”
“你懂什么？女孩子家家，就是不懂得男人的浪漫！”
“啊？啥子浪漫啊？”
“就是征服感，嗯……怎么说呢，越是看似凶恶的东西，强大的东西，你若是可以彻底占有，更是对你百依百顺，那你就会很开心。”
小白想了一下，然后说道：“你们男人真奇怪，那种东西不是应该去疼的吗？”
“哼！要不说你们女人什么都不懂！”
秦慕容撇了撇嘴，有些心虚。
小白说的……好像更有道理一些。
马上人明显看到了秦慕容他们，转过头来盯了一眼，然后缓缓向他们走来。
秦慕容愣了一下，但却还是抬了一下手。
仿佛很不经意的动作。
而同时，他身后密林之中，有无数人匍匐下去，忍住没有第一时间冲出来“护驾”。
秦慕容嘿嘿一笑，就站在那里等着。
等一人一马到了近前，发现那匹马近看的话，更吓人！
一只眼睛都要比秦慕容的拳头大了。
他咧嘴一笑，说道：“好俊的一匹大马！这骑起来应该很稳吧？”
“还好。”
马上人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满是磁性，但却分不清年龄。
你说那是二十多岁的人说出来的，也对，说是三四十岁，也并没有错。
秦慕容打趣道：“那你这马卖吗？”
“卖啊，就是有点贵。”
“卖啊？”秦慕容有些惊讶，然后赶忙问道：“贵？是有多贵？多少钱？”
马上人轻声说道：“用这天下来换就可以了。”
秦慕容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朴素衣服，然后苦笑着说道：“您可真会开玩笑……”
马上人道：“这话若是说给别人，便是玩笑，但若是说给你听，便不是了。”
秦慕容眼角抽动了一下，向后偷偷退了一步，沉声道：“你认识我？”
马上人笑道：“有过一面之缘。”
“我见过你？”
“兴许见过，兴许没见过，匆匆一瞥，爵爷很难有印象的。”
一句爵爷，秦慕容就开始头皮发麻。
好家伙，这世界是怎么了？
怎么那么多人都认识自己？
这世界没有照片，更没有网络，即便是再有名气的人，只要是不亲眼得见，甚至即便是亲眼见到了，也未必能分清谁是谁，就算是大梁官家，穿上便装走在大梁城中，任谁也认不出他来。
何况秦慕容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子爵了？
可是从出道以来，这左一个右一个的，却都认识他！
秦慕容咳嗽了两声，下意识往后看了看。
马上人笑道：“林中有人，手中有弩，只要爵爷一声令下，飞弩穿心，在下便会瞬间绝命，但……爵爷是否相信，弩箭穿行只需一刹那的时间，但就在这时间之中，在下便可取了爵爷的性命？”
秦慕容眼角抽动几下，然后摊了摊手说道：“这次看来也是我大意了……不过话说为什么你们都认识我？是不是有什么人给我弄了很高清的画像，你们每个人都记下了，所以才都能认识我？关键最近我瘦了啊，样貌变化也是挺多的啊。”
马上人笑道：“爵爷的气质，别说是穿上一身简朴的衣服，便是什么都穿，即便是只给人一个背影，在下也是不会认错的。”
秦慕容挠了挠头说道：“这话说得……我也不知道应该是高兴还是郁闷，不过看来你是专程来找我的？”
马上人道：“爵爷好像不是很惊慌？”
秦慕容道：“为什么要惊慌？如果你是来杀我的，刚才靠近的时候，在我搭话的一瞬间，你若出手便是成功率最大的时候，那时不动手，现在应该也不会动手。”
马上人点了点头说道：“人人都道爵爷与众不同，如今一见确实惊艳。”
秦慕容叹了口气，说道：“那……能说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吗？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马上人指了指自己的面具，笑道：“如果在下能够表情身份，就无须戴上这块面具了。”
“不是爱好啊？”
“嗯……也算爱好。”
马上人愣了一下，然后苦笑着说着。
随后道：“至于来找爵爷，是真的想要跟爵爷买这个世界，只要爵爷开个价，一切都好商量，世人都以为爵爷是勋贵子爵，但在下却认为爵爷还是个商人。”
秦慕容苦笑道：“所以你准备用这匹马，来换这个……所谓的天下？”
“如果爵爷喜欢的话。”
“这……”秦慕容有些无奈，说道：“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要跟我换一个我自己根本就没有的东西，这也太……奇怪了一些吧？天下？天下是我拥有的东西吗？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就算是官家也说不出这样的话吧？”
马上人笑了笑说道：“所以这笔买卖爵爷看似吃亏了，但其实还是蛮赚的，所谓天下，其实只需爵爷的一个承诺就好，若是爵爷可以应下整个承诺，那不光是这匹马，爵爷但凡想要什么，只管提出来便可。”
“若是我要你的命呢？”
马上人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轻磕马腹，向后缓缓退了两步，然后摊开双手，说道：“爵爷大可命令山中弩手将在下击杀便是，但若是杀了，在下就当爵爷是同意这场交易了。”
“等等！”
秦慕容赶忙伸手制止，苦笑道：“没想到我的承诺还是挺值钱的嘛……到底是什么承诺啊？总得让我听听价码。”
马上人笑道：“只需爵爷承诺不管这天下发生什么事，爵爷都不去参与，一切都凭各自本事，如何？”
“这……”
秦慕容愣了一下，然后摸着下巴说道：“你是哪个国的？北秦？西周？不，不应该是西周，难不成是东离？”
马上人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秦慕容一个问题：“爵爷，您说现在的天下纷乱，不是因为国境之别，种族之别？利益之别？若是将整个天下都容纳为一体，这天下便少了些纷乱，短暂的战争，却能换来长久的太平，在下觉得这是一件划算的事。”
“我觉得……这种想法颇为幼稚。”
“幼稚吗？”马上人不生气，反而有些欣慰的说道：“别人都会说在下这种想法太过疯狂，也就只有爵爷，只说这是幼稚。爵爷可真的不是普通人。”
秦慕容苦笑道：“还好了，也没有那么神奇。”
看着马上那个人，秦慕容的想法变得有些复杂。
说实话，这件事是相当奇怪并且诡异的。
一个人突然跑过来，站到你的面前，然后说自己想要统治整个世界……
不是说疯狂，而是诡异。
对方说话的这种自信，那是一种坚信，从未怀疑过自己这种。
秦慕容叹了口气说道：“我的承诺就那么重要吗？而且……我也未必会遵守自己的承诺，这边答应你了，等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再站出来，反正都要撕破脸皮，怎么都一样。”
马上人哈哈一笑，说道：“这点在下还是信任爵爷的，爵爷极重承诺，只要是亲口答应了，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秦慕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道：“好吧……我说实话了，我是不会答应这件事的。”
“果然是这样啊……”马上人叹了口气道：“天下纷乱，爵爷就总是要掺一脚了。”
秦慕容说道：“是啊，所以……你准备怎么做呢？不会就白跑一趟吧？”
“其实在下一直在犹豫。”
“犹豫什么？”
“在下觉得其实爵爷并非是那种毫无野心的人，爵爷其实是在用另一种办法来控制这个世界，虽然不知道爵爷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在下相信，爵爷跟在下所想，其实都是一样的，都在于改变，在于对和平的追求，所以在下还想要看看，是爵爷您能够做到，还是在下能够做到。”
“很奇怪……”
秦慕容撇嘴说着。
“其实并不奇怪，就像是棋逢对手，或者说……遍寻天下，又如此想法的，只你我二人，在下又岂会舍得将爵爷您毁掉？”
秦慕容撇嘴道：“难道就不能是你根本就没有办法？或者是无法承担后果吗？”
“后果？”
马上人哈哈一笑，突然手上一动，只觉得劲风一闪，一道白光猛地向林中激飞而去，轰然声响，林中一块巨石竟然被直接击成粉末！
随后弩箭如雨，蜂拥而至。
马上人缓缓将长枪插入皮囊，轻轻将腰间长剑抽出，猛抬手，一片华芒！
叮叮之声不绝于耳，所有弩箭全部在他身边散开，射到吞云兽背后的土地上。
一波弩箭结束，他同时收剑入鞘。
然后转过头看向秦慕容，说道：“即便爵爷您身在大营之中，在下也有八成把握可以击杀再远遁千里，而如今爵爷更是迎了出来，这就没有失败的可能了。”
秦慕容眼角剧烈的抽动起来。
然后撇嘴道：“这更能证明你是个怪人，明明……我若是不答应，我会变成你的敌人。”
“有个敌人……有什么不好？再说，这个想法怪吗？在下倒是不觉得，而且……总不会比统一天下这种事情，更奇怪吧？”
“嗯……”秦慕容点头道：“说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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