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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过六点,方翠兰便敲响了林佩的房门,提醒她今天要去市里。

    林佩昨晚翻来覆去凌晨才睡,乍听见声音人还有点迷糊,含糊应了声好,闭着眼睛起来靠在床头穿衣裳。衣裳是她昨天就挑好了的,一件格纹的西装式褂子,搭配同色高领毛衣和西裤,西裤宽松,林佩在里面穿了条厚秋裤。

    穿好衣裳,林佩也差不多醒了,打了个哈欠摸黑下床,拿搪瓷杯和牙刷去灶房打水刷牙洗脸。

    方翠兰煮了锅米粉,给林佩盛出的卧了一个荷包蛋,里面还藏着个鸡腿。林佩吃东西时,方翠兰看了看外边天色,已经大亮了,问道:“旭东说他啥时候过来没?”

    “他说七点。”林佩吃着米粉说道。

    “那估计快了。”

    方翠兰话音刚落,外面传来自行车的声音,她起身出去,看见郑旭东便笑:“我看天色就估摸着你快到了,早饭吃了没?我煮了一锅米粉,给你盛一碗?”

    “我吃了早饭过来的。”郑旭东喊了人说道,又问林佩起来没。

    “起来了,在灶房里吃饭呢。”方翠兰回答说。

    郑旭东跟着进了灶房,他身材高大,站在灶房门口就像是一堵墙,将外面的光线堵得七七八八。屋内光源只剩桌上的煤油灯,林佩坐在矮凳上,端坐着吃米粉,见他进来便用手帕擦干净嘴巴,抬头问道:“怎么来这么早?”

    “我习惯了早起。”想着今天的约会,郑旭东一晚上没睡好,也担心路上有耽搁,便干脆早点出门。

    方翠兰站在灶台前盛米粉,见他杵在门口便说:“站着干啥,快进来。”又让林佩往里坐。

    林佩挪了位置,坐在里面一遍桌子旁,郑旭东跟着在她身边坐下。他的坐姿端正笔直,没有半点松懈,看他这样林佩也跟着紧张起来,她的米粉还没吃完呢,当着坐姿端正表情严肃的相亲对象嗦米粉实在是……

    郑旭东坐了一会,见林佩看着碗不动,问道:“怎么了?”

    林佩哀怨地看了郑旭东一眼,决定破罐子破摔,摇头说没什么后就埋头吃起来。其实她吃饭的动作很斯文,哪怕是嗦米粉也是轻轻的,听不见声音。

    反倒是郑旭东,看着她吃饭的动作想到他去年刚结婚的战友,娶的妻子是城里姑娘,在家不但要求饭前洗手,还嫌弃他战友吃饭吧唧嘴,导致他战友跟他们吃饭时都小心翼翼的,唯恐自己哪天固态萌发,为此他战友被人取笑是耙耳朵。

    郑旭东不怕被人叫耙耳朵,只是担心自己和林佩习惯不和,婚后如果没有好好沟通可能会产生摩擦。

    郑旭东目光专注,林佩想忽视都不行,吃着吃着红了耳朵。正好方翠兰为了给他们让位置退了出去,便抬头望着郑旭东问:“你看着我干什么?”

    灯光下,她的眼睛柔如春水,脸颊略带红晕,有些恼有些羞,看得郑旭东喉咙动了动说:“好看。”

    林佩脸颊更红了,郑旭东回过神来,咳嗽一声解释说:“你吃饭很好看。”

    林佩闻言一愣,吃吃笑起来。

    郑旭东看向她,疑惑问:“你笑什么?”

    “笑你傻。”林佩笑盈盈说,没有负担地喝完了米粉汤。

    其实她是笑自己傻,还担心自己嗦米粉不好看,却不想郑旭东看她的滤镜这么厚。但说实话,郑旭东的厚滤镜让她心里甜丝丝的。

    林佩吃完米粉,将碗筷放进水缸旁边放着的木盆里浸着,跟郑旭东说她回房间梳一下头发便往外走去。林杏花还在屋里睡着,郑旭东便站在院子里等着。

    方翠兰坐在李兰花家院子里聊天,看见郑旭东出来大声问:“佩佩呢?”

    郑旭东走到两家院子交接处说:“她回房间梳头了。”

    “那你也别站着,坐着等。”方翠兰说着回到院子里,进堂屋搬了条凳子出来,又走到窗户边拉开窗户,对林佩说,“你也快点,旭东在等你呢。”

    里面传来林佩的声音:“快了,我马上就好。”

    郑旭东坐在门边,听见声音说:“没事,你别急,慢慢弄不碍事。”

    他们年轻人说上话,方翠兰就不管了,也没关窗户,只跟郑旭东说了声就又去了李兰花院子里。

    李兰花从院子里看过来,郑旭东坐下一会又站了起来,面向着朝阳,身姿挺拔,压低声音和方翠兰感叹:“你家女婿相貌可真俊。”

    绿军装人人穿,但有些人穿上也不像军人,一身绿还显得人又干又瘦。可郑旭东呢,身姿挺拔得像松柏,身上有寻常人没有的精神气,十里八乡都找不出这样的俊小伙。

    方翠兰闻言眉开眼笑,口中却说:“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可别到处瞎说。”

    “我哪会到处去说,我是真觉得这俩孩子能成。”

    男人对女人上不上心是瞒不住的,郑旭东又是给林佩买书,又是请她看电影,这能是没心思的?

    李兰花想起他们相亲后湾里那些人说的酸话,嘲讽林佩捡林桃花不要的男人,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生气!

    啥叫林桃花不要的男人?要照这么说,那些相亲几次没成的人都不用活了?他们倒是想捡人不要的,可郑旭东这样的条件看得上他们闺女?

    全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说话间林佩出来了,她没像平时那样将头发披散着,而是编了个松散的鱼骨形辫子,用一根红头绳捆住。她眉毛细长,眼睛清透明亮,皮肤水润润的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跟郑旭东说话。

    也不知说了啥,郑旭东也笑了声,走到自行车旁推动车子。林佩走到后座坐下,冲方翠兰招手喊:“娘,婶子我们出发了。”

    “诶!路上小心。”方翠兰边挥手便往外面走,看着郑旭东骑车载着林佩消失在路口。

    ……

    郑旭东载着林佩到矿区,将车寄存在朋友家里,和林佩一起去等班车。经过供销社的时候,郑旭东进去买了两包糖果,两种水果硬糖,包装看起来也差不多,但价格差了十几倍。

    郑旭东拆开贵的那包,从里面拿出一颗橘子味的递给林佩,相亲那次一包硬糖里,林佩就挑的这个口味。林佩道了声谢,拆开糖纸将糖果塞进嘴里,好奇问:“你怎么买这么多糖果?”

    他刚拆的这包价格贵,一包也只有六粒。但另一包里面却有几十粒,如果郑旭东是回家林佩就不问了,一个湾那么多孩子,几十粒都不够分。但他们是去市里,就他们两个人吃不了又不好拿。

    但郑旭东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很快,车来了,门开后有七八个人下来,都是来走亲戚的。等人下完后,林佩和郑旭东上车,矿区是第三站,车上人不多,林佩找到最后面靠窗的位置坐下。但因为天冷,林佩没有开窗,只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掩住口鼻。

    郑旭东坐在她旁边的位置,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先开了窗户。林佩抬头看去,郑旭东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同时将糖果拆开,给车厢里的人一人发了几粒解释说:“我对象晕车不舒服,我们开窗户透透气,大家还请多担待。”

    供销社虽然有糖果,但价格并不便宜,就郑旭东发的这种水果糖也要一分钱一粒。一分钱虽然不多,但并不是家家户户舍得花钱买零嘴。而过年走亲戚谁家不带孩子,又有几个孩子能抵抗住诱惑,都是一接过糖果就拆开吃起来。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再加上林佩他们坐在最后面,就算开了窗户也不过是冷一点,不会对着风吹。因此大家都和和气气说:“没事没事,互相帮助嘛。”

    也有人半开玩笑说:“这是你对象?你们这是干啥去?”

    “哎呦别个谈对象你关心个啥子!”

    一车人七嘴八舌,说得林佩满脸通红,在郑旭东坐下时嗔道:“你怎么能跟他们这么说?”

    郑旭东一本正经问:“不说你是我对象,我该怎么介绍你?”

    他表情严肃,林佩拿不准他是真困惑,还是故意逗她,转移话题说:“你怎么知道我晕车?”她晕车这事只有林家人知道,郑旭东从哪里打听到这件事的?

    “我昨天来矿区办事碰见你弟,他告诉我的。”说到这里郑旭东顿住,起身说,“我们换下位置?”

    “嗯?”林佩没料到林源这么快叛变,正想事呢突然听见这话愣了一下,“怎么了?”

    “风太大了。”林佩坐在靠窗的位置,直面涌进来的寒风,班车刚开出去不过几百米,林佩便红了耳朵。她感冒刚好,这么对着风吹恐怕又要病,想到这里郑旭东有点后悔提议去看电影,便说,“要不我们不去看电影了?”

    林佩微微一怔,见他蹙着眉眼中流露出一丝后悔,恍然笑道:“我没有那么娇贵,要是受不住风关上窗就好。再说我还没去过市里,也好久没看电影了。”

    郑旭东想到林佩的身世,沉吟说:“那我们换个位置。”

    两人各退一步换了位置,坐下后郑旭东调整了几次坐姿,最后侧面朝向窗户坐着。他肩背宽阔,为林佩挡住了灌进来的寒风,而流动的空气也吹散了车厢里难闻的问道,让她不至于头晕难受。

    林佩靠着椅背,望着他后脑勺短短的发茬想到这一点,原本平静的心有了波动。,,网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