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定安的？”小凤姑娘突然探出半个脑袋询问。
“嗯。”
祁前程点点头表情稍稍有些尴尬，小虎虽然帮她掏出了破布，但手脚依旧困绑着，他吩咐兵将们把武器都收起来、歇息一阵引火烧汤吃干粮，自己上前给小凤姑娘松绑后与那中年汉子到一帮说话、商谈。
中年汉子姓刘名希，是高迎祥心腹大将刘哲的族人，当年也是刘哲营头里的小营将，但他并不是一开始就跟着刘哲他们造反的。
高迎祥闯出名号之后，崇祯四年所部有老营军将向官兵投降，泄露了其心腹大将刘哲、黄龙等几个人的真实身份，于是刘氏族人受到牵连被朝廷监护居住。
在县衙当差的刘希不仅丢了差事还时不时受到街面混混的勒索，那些混蛋开口的银钱越来越多，似乎还瞄上了他的家人，刘希迫不得已在一个大清早带着婆娘和唯一的女儿小凤逃离县城，与一些族人结伴去山西投奔刘哲。
刘希在县衙当小吏属于见过世面的人物，组织能力比一般的小营将强多了，在营内混了两年就建立了自己的小营头，成为了刘哲倚重的心腹军将。
但他内心里讨厌这种带着妻女东奔西逃、亡命天涯看不到尽头的造反生涯，在谷城负伤后遁入山林养伤，半个月后伤势恢复了大半，他装作已经残疾无法在上阵遣散了跟随的亲卫，带着婆娘、小凤往郧县的深山里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此处没有官府、衙役骚扰，也不用缴纳税费，但并不与世隔绝。
耕种的粮食基本上自家吃用，捕获的鱼类晒成鱼干，还有草药、猎物、兽皮之类定期出山拿到镇子里去换买，换回盐巴、布匹、铁器之类山里没有的物品。
“这个小虎是？”
“中原逃难流民遗下的孤儿，三年前饿倒在去县城的路旁，俺看着可怜就捡了回来，取名刘小虎。”
“嗯。”祁前程点点头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一些伤感。
他把自己的经历简单向刘希做了说明，被张献忠部的后营收留后编入童子营，之后一直跟着大军南北征战，最后因为战功出色被张献忠认为义子。
在湘南与官兵交战的时候中伏被围住，最后接受了刘大人的招安、还拜师成为了他的弟子，刘大人今年才一十七岁，可是文韬武略非世人能比，乃是文曲星、武曲星下凡，此次江西大军进攻湖广一鼓而下，都是刘大人的功劳。
“某如今在刘大人麾下充任帅将，麾下有这般儿郎三万多兵马，大人若想过安生日子可以去赣南，俺在那有房有田地，只是孤身一人无人打理，俺看中了小凤想明媒正娶回家当婆娘。”
一开始说话祁前程还有点儿忸怩，说着说着这角色的话语开始顺溜起来，把自己吹嘘了一通最后厚起脸皮当面向刘希求亲，完全是流寇营将的作风。
“唉…………”
刘希看了看另一边的女儿与捡来的儿子，心里明白荒山野岭的不答应估计不会有好下场，他咬咬牙问祁前程带兵到这里来干嘛。
“湖广连年征战导致民众逃离家园、土地荒废供养不起大军，俺们要夺取三家控制的金矿筹措军费、粮秣。”
“那可不好打。”
“莫非岳丈认得三家的营寨。”
“啊？”
因为襄阳战事结束之后刘亘和朱慈炯结伴去武当山请高斗枢出山，因此他与祁前程并没有见上几面，私下里也没有功夫会晤，回到武昌后两人各忙各的见面也不多，因而亲上加亲这事祁前程完全不知晓。
于是，郧县西北面的山林间少了三个冤魂，祁前程爱慕上了一位认得一些字、会舞刀弄枪、能开弓的野性山妹子。
两人说话时常有三五寸长短的溪鱼顺着水流被冲到竹片筏子与水面的交界处，有些游的快速的溪鱼自己会冲出水面在竹片上翻滚跳跃，大都发觉不对劲的溪鱼甩动尾巴朝两边逃窜，噼噼啪啪的激起一窜窜水花。
由于竹片筏子的两端稍稍翘起，逃窜受阻的溪鱼只得彻底掉头逆流而上避开竹片筏子，这功夫，在一旁守候的父子俩伸出网兜眼明手快捕捞，一逮一个准。
据刘希解说，这是刘小虎用竹筐子在溪水里捞鱼时无意中想出来的法子，父子俩试验了几次大获成功，于是在附近的溪流寻觅了五个捕鱼地点，一天换一个地方，半天功夫能捞上四五斤溪鱼。
春夏和初秋是捞鱼的旺季，尤其到了夏末，时常能捞到一根筷子长短的肥美溪鱼，新鲜的肥美溪鱼当日拿到镇子里去，能卖上好价钱。
捞鱼的竹片筏子属于另类开脑洞的生活方式，令祁前程等人看了叹为观止，简直是多水山林悠闲生活的杰作。
山野居士也就是外人看着逍遥，被江西官兵撞个正着，婚嫁之类的姑且不论，眼下不跟着走恐怕只有死路一条，刘希也不知道今后是祸是福，在祁前程他们歇息吃干粮的时候带着小凤小虎进屋收拾物品，呆了近十年的屋子，看着总有些舍不得。
小凤和小虎与他的想法有些不一样。
刚才几个祁前程的心腹亲卫在他们面前吹嘘赣南如何如何，说得简直如人间天堂一般，单是没有凶神恶煞一般的衙役和没有苛捐杂税这两件事，就引得小凤非常好奇，很想去那看看到底是怎么样子的一种日子。
大山，对于涉世不深的青年来说毕竟是孤寂的。
“岳丈。俺们还要去阴沟坡打仗，这些杂七杂八的物件就不要带了，出山后去城里置办就是，赣州的铺子里面啥都有。”
赣南的军将当中祁前程属于富翁，这角色在湘南捞了一票后期的部份没来得及上交给张献忠的中营，向刘亘和冯忠孝投诚后并没有没收他的私人财物，他把几大箱金银全都捐给了护卫队，自己只留了一个宝盒，自那之后随军征战从没打开过，这会儿为了显摆想了起来。
小凤听到祁前程这般称呼老爹有些羞涩有些恼火，她哼了一声瞪着祁前程，祁前程还以一个玩味的微笑。
祁前程这角色身材匀称、容貌丰郎，身上带着常年征战累积的自信与果敢，当他给小凤松绑的时候，姑娘家确实对这个并不粗鲁的将领有一些好感。
但一顿饭功夫就以自己的未婚夫自居，小凤觉得这个家伙有些自大、有些不靠谱，只是对方骄兵悍将在侧，她知道好歹不敢作出过激的反应。
既然赣南官府不欺压民众，那个刘大人又是这家伙的先生，等到了那边就寻刘大人说理去。
接下里的路程有刘希带路，小凤小虎跟随祁前程的中营行进，此处距离阴坡沟尚有二三十里地，北上后渡过大溪流，再往东北方走四五里地就是赫赫有名的阴沟坡。
小虎长得虎头虎脑的身手甚是敏捷，祁前程见了觉得有些自己在张献忠部童子营的影子，因此给了他一把自己防身的短刀。
短刀二十余寸长短乃是陨铁混合着镔铁打造削铁如泥，刀身呈灰黑色抽出鳄鱼皮刀鞘后散发出摄人的锐气，小虎见了爱不释手，一路行进都捧在手上舍不得放下。
小凤认为祁前程在讨好家人想借机接近自己，她伸出手指头点着小虎的脑门说没出息，一把短刀就把他给收买了，其实她心里明白这是一把难得的宝刀，他们在山里劳作一辈子恐怕不一定买得起。
小凤姑娘嘴巴上呵斥着，却有些暖烘烘的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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