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恒子解说的当口，周梓兰起身致歉后走到另一侧喝茶，刘亘从后面绕了过去，在周梓兰对面坐下。
双目对视，千言万语一时间却无法说起。
“三元公。有事快说啊，姑娘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小慧一看急了。
刘亘喏喏着连客套话都没讲，说这次赶赴京师，从山东临清一直到通州，沿途田地荒芜、城池外看不到人烟，如今外面的世道简直就是世界末日。
李闯势大，有战兵好几十万，而朝廷在山西只有三四万疲兵分处防守，简直防不胜防；这一回京师派遣副将熊通率领京营支援山西，仅仅带了二千士卒助战，大明朝，已经灯枯油尽了。
“顺天府城池高大，自成祖定都以来虽然屡遭劫难，最终每一次都安然渡过。”周梓兰的想法与顺天府街坊们差不多。
“这次不一样，重镇大同、宣府、居庸关、昌平的精锐边军已经在中原和辽东损耗殆尽，顺天府没有粮秣饷银、没有可战之兵，已经成了死地。”
“可是山海关还有吴三桂总兵的精锐关宁军可以护卫京师。”
刘亘说关宁军一旦弃关退守京师，建奴必定会进兵，到时候朝廷、李闯、鞑子三方势力围着京畿附近较量，他们进退自如、朝廷却得一直耗着，结局不言而喻。
“朝廷有漕粮供应，并非不能坐收渔翁之利。”不愧是跟着周皇后的，周梓兰的眼光比大多数人要看得深。
刘亘苦笑着从怀里掏出两张官凭，本来想献宝的，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势下拿出来。
他三言两语简略解说山东总兵官刘泽清有三四万战兵，可他已经成了拥兵自重的地方军阀，这次自己带领两千赣南精兵、三千漕兵，靠着出其不意击溃了对方的两万大军，这才带着漕船抵达通州。
这些都是朝廷邸报上根本没有的，周梓兰听得呆住了，随即，她的眼眸闪亮出明媚的神采：“世兄成了擎天保驾的儒将，梓兰可以进宫告诉皇后姑母，让皇爷封你做护漕大臣。”
不说山东这一关不好过，就是把漕粮运到了天津、通州，面对最为关键的战略物资，李闯和满清岂会放过，十船能有一两船运进顺天府就谢天谢地咯，还不知道麾下儿郎得战死多少、能支撑多久。
把这些分析给周梓兰听，小丫头没接触过具体军务，云里雾里的如听天书，她将信将疑地看着刘亘，那眼神分明在问，你到底想干嘛？
“咱们离开京师，到南方去。”
“不。”周梓兰听了小脸蛋一红瞪了刘亘一眼。
“李闯大军会围城，会攻破顺天府。”
“不可能，贼军没那个能耐。”
“你…………这…………”刘亘也不想想，周梓兰姑娘见多识广，可不是赵姨娘和双儿那样好糊弄的。
那边坤宁公主见两人有些争执，还以为小两口闹矛盾，借口喝茶让老道士暂停一会跑过来劝解，刘亘见状只得停止劝说，他可不想在坤兴公主面前谈这些。
很快，坤兴公主的玉驾离开了白云观返回皇城，两人的第一次会谈无疾而终，刘亘还把底牌泄出去不少，觉得有些郁闷。
不忍见到周梓兰陷于贼手，自己千里迢迢冒着生命危险赶来这个是非之地救人，谁想到佳人竟然不领情，刘亘从白云观出来，骑马郁郁寡欢回到槐树胡同。
刘亘的底线是在宁武关失守的战报传到顺天府就带领儿郎们撤离，可今天与周梓兰一番交谈，小丫头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见黄河心不死。
‘难道哥真跟她耗到城破，举着田见秀的旗号仓皇南逃？’
回家后刘亘没去后院，就在前面的厅堂发呆，这会儿，他有些后悔把常有急智的靳胜武留在青县了，或许那家伙能出个什么歪点子对付小丫头。
病急乱投医，就靳胜武这类军汉，男女之间情情爱爱的事，除了霸王硬上弓还能说得出什么好话。
留守的侯三见三人神色不渝，偷偷去问刘顺和冯忠孝发生了什么事，这件事两个角色哪敢乱说，分别给了侯三一个白眼。
侯三在堂下转了几圈鼓足勇气来到刘亘亘前，转了一圈发现刘三元呆呆的双眼发直，根本就没有留意到自己，于是假装咳了几声表示存在。
“侯三？”
“是，先生。”
刘亘厚着脸皮问侯三，有没有什么巧妙的法子让良家姑娘心甘情愿跟着情郎私奔？
“搞大肚子就成，说去哪就去哪。”侯三眼珠子贼溜溜转着脱口而出。
“滚。”
过了一会他见刘亘气消了又跑上前，说还有一个法子，就是拿了那姑娘的家人去威胁，十拿九稳。
“这个…………”刘亘想了想觉得周梓兰要是这样子跟着去赣南，估计一辈子都会恨自己，这个法子有漏洞。
再向侯三问计，那角色挠挠头皮说要不一不做二不休，把那姑娘全家掳上山寨，强行拜了天地生下几个娃，那会儿有什么气都消了。
“唉。”刘亘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侯三退下。
苦思冥想还是找不出对策，刘亘使出最原始的办法，写了一封信让过来打探的小慧带给周梓兰，信中着重讲了贼寇的残暴、奸淫掳掠无所不为，希望以此打动她。
谁知道周梓兰回信大义凛然表示，若真有那么一天，自己绝不会给贼寇一点机会。
刘亘想起了侯三的歪点子，说要是贼寇拿嘉定伯以及其他家人威胁，你当如何？
结果这封书信送出去之后，一连三天小慧没有露面，就在刘亘着急的时候，西校场那边出事了。
刘亘去白云观的第二天，冯忠孝和祁前程带领麾下儿郎开始招募新兵，前来应募的军户子弟有八九千，照例选力大能跑的，谁知道戒严期间声势搞得有些大，引起了襄城伯李国祯的注意。
他派了心腹亲卫赶去西校场一探究竟，那人看到举着骑枪维持秩序、压阵的骑军十分惊讶，问明情况后赶回去禀报。
“与关宁军一样彪悍的骑军？”李国祯听了有些不信。
顺天府的豪门勋贵谁家不养一支马队充场面，可是因为崇祯皇帝忌惮勋贵们拥有武力，因此十余年下来，各府的马队渐渐成了样子货，就是吴襄的府邸，充任骑丁的也是在顺天府招收的军户子弟，根本不敢把关外的战兵派过来护卫。
京营不堪用，李国祯手头没有彪悍的兵马，将信将疑之下他亲自去西校场阅兵，结果当场把三百战兵划入守备衙门亲卫营，这简直就是釜底抽薪要刘亘难堪。
可是李国祯势大，胳膊拗不过大腿啊。
刘亘无奈只得去寻周奎，话里话外顺天府很是危险，要不要先去南方避避风头，自己有骄兵悍将可以免费护卫。
周奎自始至终用狐疑的眼光看着刘亘，心想小赤佬不会是想趁着城外兵荒马乱把自己忽悠出顺天府，在半道杀人劫财吧。
要不是还有最后一份股权没有搞定，周奎准会吩咐左右把刘亘乱棍打出嘉定伯府。
刘亘出了嘉定伯府的大门依旧是一头雾水，心想自己为了周梓兰姑娘都愿意带上老神棍全家了，为啥周奎给自己这样的脸色，好像自己要谋财害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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