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头儿。这是苏州府吗?”
“石牌上不刻着地界嘛,没错。”
不怪陈广涛他们一伙,就是穿越客刘亘,看着苏州府官道两侧的景况,也有点儿觉得自己似乎来错了地方。
暮春三月
江南草长
杂花生树
群莺乱飞
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按理明末资本主义在江南开始萌芽,大规模的作坊在苏松地区一座接着一座,应该是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可刘亘他们看到的,却是连片荒芜的田地、一个个废弃的村庄,除了没有被焚烧的痕迹,几乎就是大运河山东段的翻版。
‘什么情况,鞑子、李闯、献贼都没有打过大江,难道说苏松地区也出了李自成、张献忠这般的祸害?’众人越走越觉得狐疑。
“先生。情况不对啊,咱们在镇江那边歇息也没听到什么风声,要不学生带人前去打探,先生在这儿歇一会。”
刘亘点点头:“胜武。小心些,情况不明可别逞强。”
“先生放心吧。”
为了减轻马匹的负担,刘亘他们只准备了一顿应急的豆料,因为大运河沿途的镇子都有车马店,随到随买,根本不用像在山东那样得带足路途的辎重才能上路,眼前的苏州府变成这般模样,事先没有准备粮草就是靳胜武也不敢深入。
靳胜武带领两名护卫队员驱马沿着官道奔驰,跑了五六里地来到一个叫做长亭的运河旁小镇,镇子口有一家车马店,三人当即下马进去询问。
车马店里坐着一对中年夫妇,还有一个小伙计,见到来了客人堆起笑脸跑出来迎候:“三位客官。看你们是打老远地方过来的,要不要来点面食填填肚子?”掌柜的南来北往的客人见多了,单从服饰上就看出了靳胜武三人不是江南一带的人。
“掌柜的。你这车马店有没有豆料?”
“有有有,豆料加新鲜草料,保准把三位客官的骏马喂饱喂足。”
“你这里能提供四十匹战马的豆料?”
“四十匹!”掌柜的一听皱起了眉头,这年头,谁会准备那么多豆料嘛。
大明朝的战马比较金贵,因此牠们吃的豆料都得预先浸泡过,这样的食料混着着新鲜的干草吃下去容易消化,也不会拉稀,便于战马保持体力;如今苏州府是这般惨淡的景象,一个小镇子的车马店哪会准备四十匹战马的食料。
靳胜武吩咐两名护卫队员赶回去知会刘亘,前来车马店歇歇脚喝口茶水再做打算,自己坐下来与掌柜的闲谈。
靳胜武关心的自然是苏州府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可看着掌柜的一副无所谓的麻木样子,心里更疑惑了。
掌柜的一番说辞让靳胜武很是无奈。
这十来年,朝廷的税赋一直在增加,富庶的苏松地区增加的尤其多。
苏松地区的百姓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织布的机子,条件好的人家有一十、二十张,拥有上百上千张机子的,那都是官宦豪富家族。
往年织户的税赋是一年交一回,后来变成一旬交一次,如今是每个月就得交一次,朝廷的税赋成倍增加,小门织户简直苦不堪言。
这还不算,这个三四年间,布匹和绸缎的销量越来越少,不光是北方市面被流寇们打烂了,就是以往最赚钱的南洋海贸,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销货数量急剧下滑,如今一年的出货量还赶不上往年的两成。
可就是这两成也轮不到小门织户头上,都被官宦家族的大作坊给包去了,而且布匹、绸缎的价格一路下滑,这活计小百姓们没法干。
可官府是按照每家每户织机的数量征收税赋的,他们不管你开不开工,月底一到就得缴税,交不出先拉去打板子、枷号,再交不出那可就是坐牢,逼你卖田地卖家当。
“客官。断了活计饭都没得吃了,哪还有银子缴税啊,这不,有的全家投身为奴、有的人家出走成了流民,一个一个的村子,人都逃光了。”
“这不是比广西云贵还不如吗?”
“官府要收税,没活路啊。”掌柜的说着直叹气。
刘亘他们赶到的时候,靳胜武已经把苏州府的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得知往前十里就是运河钞关:浒墅关。
浒墅关有大的车马店,街上南货北货什么都有,虽然比不上前些年繁华,但靠着运河钞关该有的都有。
喝茶的时候刘亘听了靳胜武的汇报简直无语,没想到富庶的苏松地区竟然是这么个情况,这种态势,预示着不改朝换代已经运转不下去了。
藩王、勋贵和文官集团是大明朝的两大毒瘤,所谓的党争从根子上讲是争夺财富的控制权。
有贪婪的藩王在那做榜样,文官集团越发变得贪得无厌,其结果就是把大明朝彻底掏干挖空,再摊上一个刚愎自用而又没学习过帝王权术的皇帝,结果只有两个字:
亡国。
说个冷笑话,崇祯皇帝干掉了九千岁魏忠贤,文官集团一顶顶高帽子飞过去吹捧忽悠,吹得都快赶上秦皇汉武了,那厮脑袋一发热把税监全撤了,然而仅仅过了一年,崇祯偶尔查问内库情况,得知年入十剩其一。
秦皇汉武啊,崇祯多好面子的人,自己勒紧裤腰带熬了两年实在拿不出来了,只得召集太监们商议税监事宜,嘿嘿,合作愉快的文官集团立马翻脸,那口水喷的,就差指着鼻子骂昏君、暴君。
最终,这群养肥的老鼠便宜了李闯、献贼和满清。
这应验了后世的一句话:不作死就不会死!
离开车马店众人直奔浒墅关而去,十里地也就眨眼的工夫,再往前十里就是苏州城,过苏州城沿着向北的官道跑百里地,就是目的地常熟。
其实从昨晚歇脚的无锡往东北方向百里地就到常熟,因为刘亘他们骑着战马只得沿官道绕行,走乡间小路很容易折损马蹄子。
浒墅关是江南有数的大镇子,货物流量大,靳胜武怕过了苏州城又找不到豆料,因此买了三担发过的豆料分别装在饲料袋里,这对四十匹战马来说几乎没有负担。
口外骏马自然引来镇子里居民的好奇眼神,刘亘一心赶路,待战马吃了六分饱接着上路,他已经练出来了,只需中途歇息几次大腿内侧就不会磨破皮。
官道在苏州城西一分为二,东北往松江府、西北去常熟县。
刘亘一行只在苏州城西北的齐门外下马呆了片刻,城门口的守卒有气无力地靠着城墙打盹儿,大枪干脆丢在一边,透过城门洞看城里的街道,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车水马龙的景象,一切符合皇朝末世的特征,想来松江府那边也差不多这般颓废。
“走吧。”骑上马背的刘亘只一时间意兴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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