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摊位在城门的东侧，周梓兰朝东侧的城墙根大街看了一眼，刘亘明白她的用意默契地点点头，两人不紧不慢朝游人稀疏处走去。
“世兄。是不是等鞑子退兵就启程？”
两人第一回独处，周梓兰没了人前的优雅淡定，多了几分小女人的忧虑，虽然有了口头婚约，相公两个字依旧羞于出口。
“嗯。鞑子掳掠了大半个山东，朝廷已经在向通州调兵，估计快了。”
新年里柳从云拜会了刘亘，从他嘴里知道了一些关于鞑子大军以及朝廷的动向，据说朝廷已经在向通州调兵谴将，刘亘与顺天府所有的街坊一样觉得鞑子会顺势退兵。
“此行山高路远，府里的护卫队操练得如何了？”
“都是些粗鲁的军户子弟，扛起刀枪看着有些模样。”
“那么多人马南下，要不去阿爷那儿讨个嘉定伯府的旗号，路上也能顺畅些。”
“多谢世妹提醒。”
小慧时常跑出来与双儿联系，因此周梓兰对刘府的动静一清二楚，她真把自己当成了刘府的准媳妇，把对刘亘一行南下需要注意的事情一件一件说出来，还给他支招，恍惚间刘亘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负责任，一走了之而把无辜的佳人留在了火坑里。
‘私奔？’
这念头不知怎么的就冒了出来，可一想到腹黑的老神棍，刘亘的邪念顿时就灭了，还是等自己站稳脚跟再打主意吧。
正月过后的第三天上午，刘亘正准备出门去校场，刘顺跑过来禀报说来了两位吏部的官差，说是有事请少爷去吏部走一趟。
‘吏部，莫非是主薄的告身搞定了。’
这念头才冒出来就觉得不对劲，年前柳从云谋得赣州府正五品同知，吏部也只是派了一个帮闲前去福建会馆知会，让他自己去吏部报到、签押，小小的上犹县主薄，本不该来两位差役。
‘曹成怎么没来？’
这事应该曹成或者曹渊前来知会才合情理，刘顺是认得曹成的，断不会让他在门房等候，想到这里刘亘冒出一身冷汗，情况不对劲啊。
他吩咐双儿取来五百两面额不等的银票，叮嘱她自己要是今天没回来就去联络周梓兰，让她想办法去吏部捞人，不过这事绝对不能让周奎得到一丝消息。
“少爷。出了什么事？”双儿见刘亘向交代后事似的，一下子吓得小脸蛋煞白。
“也许有事、也许没事。记住，千万不能惊动嘉定伯，否则真的会出大事。”
“嗯。”双儿使劲点头。
吏部，眼朝天的衙门，得了差事的两个角色兴冲冲赶到槐树胡同，想着敲上一笔填补新年里赌桌上的亏空，到了胡同口看到眼睛绿莹莹的锦衣小旗，脑袋顿时冷静了不少。
硬着头皮上前说明来意，吏部文选司的大人有事找刘府的刘亘，话出口绿莹莹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惊讶。
“吏部文选司找三元公所为何事？”牛头不对马嘴嘛，国子监来寻人还说得过去，看在年前双儿送来的礼物份上成爷张口问了一句。
‘三元公！’
原来大人要见得是顺天府的小三元刘亘，看眼前这位似乎与小三元关系不一般，两个差役对看一眼暗自庆幸，亏得搭了话，否则去刘府摆面孔可就不太好收场了。
刘亘在门房看到的是两位看上去人畜无害、客客气气的吏部差役，他假装不知情询问缘由，两角色在胡同里早商量好了，上面交代的语气和用词得改一改，说请总没有错。
“三元公。上面交代请您去一趟文选司。”
“文选司，我只是禀生，是哪位大人吩咐的？”
“不清楚。”
领头的差役摇摇头实话实说，他们可没胆子去询问交代的那位，不过衙门里当差的角色，谁没点鉴貌辨色的本事。
刘亘听了点点头神色有些严肃，双儿见机给两个差役各自塞去一张十两面额的银票，俩角色顿时脸色一喜。
领头那位主动告诉刘亘，差事是赵头儿亲自吩咐下来的，说话时语气比较严肃，见刘亘有些茫然另一位凑上前解释，赵头儿是文选司管辖所有书吏、差役的司务大人。
话说到这份上，刘亘明白能吩咐那位从九品赵司务亲自派遣的，肯定是文选司的主官，郎中大人。
问题在于刘亘印象中没这个人，与那位大权在握的郎中大人根本就没见过面。
看来曹成办砸了。
的确出了问题，不过不是曹成办事不利索，根子出在刘亘头顶的小三元上面，太惹眼了。
那位郎中大人在例行的审核中不经意瞄了一眼，见到刘亘的告身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略一思索记起了一个人，随即吩咐赵司务把槐树胡同的刘亘给带来，他实在无法理解，一个前途无量的顺天府小三元为何要偷偷摸摸当个没出息的佐贰官。
因为疑惑、因为不解，郎中大人并没有声张，此刻自以为得计的曹成还蒙在鼓里。
路上经过一番旁敲侧击，刘亘得知郎中大人姓姚名礼明、字越书，姚礼明、姚越书，刘亘反复念着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自己与这一位有何交集。
槐树胡同距离六部也就半炷香的功夫，很快，三人穿过棋盘街来到拱卫六部、都督府等衙门的大明门侧门前，领头的差役掏出腰牌向看守城门的锦衣总旗出示吏部公文，那人看了看一身茂才装束、眉清目秀的刘亘后挥手放行。
穿过侧门就是千步廊，刘亘三人依次走过礼部、户部，来到威严肃穆的吏部大门口，领头的差役上前对看守兵卒嘀咕了几句带着刘亘穿过门房径直往衙门里走去。
穿过第一重院落，文选司、司封司、司勋司、考功司两两相对各占据一个独立的小院落，再往里就是三位部堂大佬的办公场所，到了文选司门口，差役把公文递给门房的书吏，取了回执算是交了差事。
这位也不清楚姚郎中找这么个年轻的小秀才干嘛，起身打了个招呼客气地吩咐内院的差役领刘亘去姚大人的签押房，要不是因为赵司务在公文底下添了一笔随到随传，刘亘就是等上三天三夜也甭想见到姚郎中。
自打进入大明门，刘亘几乎没看到过一个闲人，想象中挤在衙门口交头接耳的跑官角色根本就没有。
进了吏部见到各处秩序井然，只在路过主事大人的办公房时才看到十几个等候的候补官员，他们与年前前领取告身的柳从云一样，都是凭着吏部的公文才连过两关登堂入室的。
姚郎中签押房外的耳房里只有一位身穿正四品绯袍的官员在等候召见，差役让刘亘在门外等候，自己进去把公文交给耳房里的书吏，那书吏拿过公文瞄了一眼神色一变，亲自出门对刘亘使了个眼色招呼他进屋。
“坐吧，签押房里还有人，等一会给你通禀。”
“多谢。”
“姚大人公务繁忙，亲自召见的都是正四品以上的官员，一会去答对可得拿好主意，言辞要简洁，东拉西扯的可不成。”
“明白。”
刘亘看着书吏点点头，这会儿傻子都明白，这位仁兄在提点他呢，该不会是与曹成一伙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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