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亘拉得下脸面,那周奎得了体面自然不含糊,他取下腰间的一块翡翠佩饰作为订婚信物,刘亘看了看青翠欲滴、做工精细的鱼形佩饰,虽然不懂玉石这类也知道周奎这回出手必定不小。
他事先没有任何准备,收好翡翠腰佩当即写了个字条让二管事再去一趟刘府,取了便宜祖父一鸣先生的诗集提笔在空白处隐晦地写了今天来周府的经过权当信物,一鸣先生的诗集自然上得了台面,周奎夫妇知道刘府拮据欣然收下。
离开时丁氏想起刘府人丁单薄,说要送两个粗使丫鬟过去帮着干些内院的杂活,刘亘一听赶忙推辞,借口说自己清净惯了,人多了反而读不进书,内院也就是赵姨娘母女和双儿,人少没多少事。
内院闯进来两个伯爷府的丫鬟,岂不是身旁多了两密探,刘亘哪能答应,周奎夫妇俩一听说事关读书,也就不再勉强。
回到刘府在大门口刘亘听到里面的门房处有脚步声在走动,才扣门,侧门就打开了,原来是双儿在门内候着。
前面二管事过来取书的时候把周刘两家结亲的事告知了赵姨娘,赵姨娘清楚刘亘的婚约一听懵了,等双儿回来赶紧与她商量对策,这不,双儿一听急得不得了,恨不得跑去伯爷府把少爷拉回家。
她拉着刘亘直奔大厅,赵姨娘带着刘嫣在那等他呢。
三人回到内院书房,赵姨娘从一鸣先生参加庚戌科会试前说起,机缘巧合之下在一场诗会上他给一位来自南直隶常熟的钱举人解了围,两人开始了交往。
会试时钱举人和一鸣先生吉星高照双双登第,等到殿试钱举人更是高中一甲探花郎,一鸣先生得祖宗护佑,或许还沾了钱探花的光,竟然跻身二甲赐进士出身。
好友加同年,一个是外来的科场新贵、一个是京城地头蛇,钱探花与一鸣先生渐渐成为好朋友。
有一回,两人喝高后说起了娃娃亲,那时刘家只有刘照一根独苗,那钱探花倒是有一双儿女,可惜他的女儿乃是庶出两人都觉得不般配,因此许诺等两家有了合适的再订婚约。
这一等就是十几年,后来在刘照大婚那天,一鸣先生和钱探花在宴席上商量着说既然儿女辈找不到合适的,那就等第三代咱们两家结亲。
相比在官场不温不火的一鸣先生,那位钱探花的仕途可谓起起落落、精彩之极,进入翰林院的那年父丧回乡丁忧守制,之后因病告假、革职回乡、引咎撤职,可以说是屡败屡战,最后在崇祯十年与首辅温阁老争权夺利导致两败俱伤。
温阁老称病辞职,钱探花削籍归乡。
‘这家伙简直就是个不死小强嘛,敢与首辅大人明争暗斗、争权夺利的绝对不是好惹的角色,苏州府常熟人士,能把当官搞得跟玩似的,不会是有后台的东林党吧,幸亏削籍成了庶民,否则这事不好交代啊。’刘亘挠挠头皮寻思着。
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更大的影响还在后头,听了赵姨娘接下来的话,刘亘差点暴走。
去年,也就是崇祯十四年,快满六十的老钱探花迎娶23岁的秦淮名妓柳隐柳如是,引起南直隶、北直隶士林一片哗然,两地都有正值之士赶赴常熟当面指责钱探花,可他依然我行我素、不为所动。
“柳如是!红豆山庄的柳如是。”
刘亘失声叫了出来,看得赵姨娘和双儿面面相觑,不明白一个北直隶前程似锦的小三元,为何听到一个秦淮河名妓的名字会如此失态。
明末部份士子道德沦丧、对满清卑躬屈膝,可是围绕着秦淮河出名的一群名妓,却表现了令人敬仰的民族节操,其标杆人物柳如是,甚至劝说钱谦益一同投河自尽,最后被怕水凉的钱某人给拉住了。
双儿见状瞪了刘亘一眼:“读书人都是花花肠子。”见他一脸诧异看着自己翘起小嘴又加了一句:“就是下凡的文曲星也不例外。”
‘柳如是。钱谦益。’因为秦淮八艳之一、鼎鼎大名的柳如是,刘亘终于想起这个钱探花是何方神圣。
水太凉、头皮痒的代表角色,东林党魁首钱谦益。
没想到便宜爷爷竟然与这个钱谦益是至交好友,东林党可是被刘亘归入猪队友行列、避之唯恐不及的异端,没想到与自己的瓜葛会这般深。
难怪权势滔天的周奎只对刘府施加小恩小惠、软磨硬泡着套情谊,敢情不是顾及刘照父子的脸面,而是忌惮那位虽然下野但依旧能量十足的东林不死小强。
靠,这买卖亏大了,早知如此,怎么着也得狠狠敲周奎一笔,刘亘寻思着周奎欠自己一顿送别宴,到时候吹吹风提一下钱家的麻烦事,不怕掏不出他的银子。
南下时得去常熟一趟,彻底与钱谦益划清界限,刘亘暗暗拿定主意。
只是清兵尚在关外,钱某人还没有跪地投降,便宜爷爷当着亲朋好友订下的婚约,这个借口不容易找啊。
怎么办啊怎么办?
推到柳如是头上,这倒是一个现成的好借口,只是柳如是有民族气节,拿一个爱国女子作挡箭牌开涮,刘亘自认为自己没那么卑鄙。
好在有的是时间,南下路上慢慢想法子。
“赵姨娘。老太爷是不是东林党?”
“老太爷不是,那位钱探花倒是的,听老爷生前说钱家很有身份。”赵姨娘摇摇头。
谈完与钱家的牵扯刘亘把周奎给的婚约信物翡翠腰佩拿给赵姨娘看,赵姨娘在刘府这么多年见多识广,见了刘亘手上的翡翠腰佩一个劲儿抽冷气。
“赵姨娘。这个东西是不是很值钱?”双儿见了好奇地凑上前询问。
赵姨娘点点头:“水汪汪的碧绿翡翠腰佩,你看做工多精细,这种物件只有豪门权贵才有。”
“赵姨娘。老太爷也是当过侍郎大官的,难道以前咱们刘府没有这些物件?”
“小妮子,那会儿我只是主母身边的小丫鬟,哪知道这些事。”
面对赵姨娘和双儿的诘问,刘亘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说自己早想好了对策,只是天机不可泄露,让两人放心就是,到时候自己会处置。
被周家和钱家的事情一搅合,刘亘没了做化学实验的兴致,转而关注起新来的四个小厮,四人中除了半大小子刘顺能派些用场,其余三人都是只会张嘴的吃货。
一想到伯爷府的渗透刘亘就觉得脊背发凉,他吩咐刘顺看守大门兼双儿跟班采买时一起外出,刘帆和刘风负责打扫庭院干杂活,最小的刘一因为识字做自己的书童,双儿和刘一还有另外一个任务,空余时间教刘顺三人认字。
刘亘估摸着周二管事还会前来打探,无论如何得堵上周奎夫妇的嘴巴,为此他叫来刘顺问了一些问题,然后带上他和金榜出门朝宣武门那边走去。
刘顺家就在外城的广宁门一带,那里是京营的军户聚居区,附近有大大小小的铁匠铺子。
熟悉的铺子刘顺不好意思带去,他找了一家看着门面还可以的,进去一说,掌柜的见买主居然是一位十五六岁的生员也没什么疑心,让三人进后院挑选,好家伙,里面的货架子上刀枪剑棍样样齐全。
“掌柜的。有没有军中制式的大枪和腰刀?”
“您是要带家丁上城墙抵抗鞑子?”掌柜的迟疑着问,刘亘笑了笑不置可否。
“中。”
掌柜的反身出门,在隔壁的屋子里拿出来一杆长枪一把腰刀让刘亘验货,看着与守城门兵卒使用的不无两样。
白蜡杆精铁长枪八百文一杆,精铁腰刀两千五百文一把,刘亘付银子,掌柜的因此每件便宜一百文,他一共花了十五两银子五百文铜钱。
掌柜的见刘亘只带了两小厮,便让一个伙计帮着送货,四人返回宣武门的时候,看守的兵卒还记得这个年轻的生员,虽然看着十件兵器有些诧异,不过也没上前盘查,挥挥手就让刘亘一行入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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