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诺这时就觉得头晕目眩,身子晃了晃,险些倒于龙榻之上。因为对董妃的清白有怀疑,他一直考虑另立皇子,以免使皇位落入外人手中。
近半年来,他的目光在侄儿李信和外甥姚平之间徘徊,一直难以下定决心。今日弟弟李义的折子中对李言的诬告,他并不全信,但他还是下定决心,借此机会惩治李言,夺了他的王位。却没想到一时想玩一下猫戏老鼠把戏,尚未来得及出手,便被几位老臣逼宫来了。
李言今夜是无法处置了。他向埋伏于两边帷幔之中的甲士扫了一眼,心中升起无奈之感。
延和殿中一时陷入沉寂。
这时殿门外小黄门的唱诺之声响起,原来是皇后谢道清来了。
谢道清迈入殿内,走到董槐、叶梦鼎和吴潜身边,温和的劝说道:“废立乃国家大事,岂能仓促而定。各位相公且容官家认真考量一番,改日再议可好!”
三人都是皇后通知来的,自然心中有数,就应诺起身,一起向皇后施了一礼,便默默退向殿外。
董槐经过杨不苟身边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了一句:“明日午时——”然后打住话,便随着吴叶二人扬长而去。
杨不苟望见董槐那张脸,心中有一股难言的亲切感。他正在思量董槐这句话的意思,谢道清又走了过来。
她柔声说道:“大哥也回去吧,娘要与你爹爹说会话。”
杨不苟望着面前这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心道:原来这就是临安城中人人称道的谢皇后,果然是个贤良温和的女人。皇帝对她也太不公平,宠了贾妃又宠阎妃,结发的正妻只丢在宫里做个摆设。
他很同情谢皇后,于是关切的说道:“娘娘莫与爹爹说的太晚,也要早点休息。你们这个年纪更要注意养生。”
谢皇后听了心中高兴,暗想:他有这般孝心,也不枉我为他奔波。只要我在这宫中一日,便要尽力护他周全。于是伸手在杨不苟肩上拍了拍,说道:“娘理会,你自去吧,以后记得多来宫中走走,娘想常常看到你。”
杨不苟从小到大,很少有人这样关怀他,听了谢道清这句话也很感动,两眼不知不觉就升起雾气,朦胧起来。他低低应了声“是”,便恭敬地退出了大殿。
出了大殿,就见高供奉和董内侍都立在门阶不远处,俩人面色都有些紧张。
高供奉迎上前,眼中有询问之意。
杨不苟微一点头,表示一切均好,高供奉便现出如释重负的欣喜之色。
这时,杨不苟余光滑过董宋臣的脸,就见他皱了皱眉,眼神中满是失落的感觉。
直到杨不苟和高供奉的身影消失在暗夜之中,董宋臣才回转过身来。
他满心希望今夜就让李言栽倒,却没想到竟然让他避了过去。官家下手还是不够狠,若依了他董宋臣,根本不给李言辩解的机会,直接夺了王位发遣蛮荒之地和边军。那时任谁来求情,都已经晚了。
事情没成,李义送的那十几万贯银钱,还有李信承诺的富贵,都没了交待。他有些不甘心,这件事便没有那么容易消停下来,他还要做最后的努力。
他招了招手,一个小黄门就很有眼色的小跑到他身边。
董宋臣示意小黄门附耳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又看着他小跑着去了阎贵妃的仁明殿后,便蹑手蹑脚来到延和殿门边。他屏息凝神,偷听帝后二人的对话。
谢皇后果真是坚定的为忠王说话,她言辞恳切的劝说官家,李言并无大过,若是冒然废立,朝局必将动荡。而且谢皇后对荣王李义父子极为不看好,认为南唐若是落到李信手中,不出二代必将遭受厄运。
“官家,是祖宗留下的江山重要,还是二哥父子重要?”谢皇后目注李诺直言问道。
李诺心中极为烦躁,他挥挥手说道:“若是立了李言,他如果真是个野种,这江山还不是丢了?”
谢皇后微微一笑,说道:“当年董妃之事并没有个定论,焉知李言究竟是不是官家之后?再说了,李言一生下来便是哀家与官家抚养,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她见官家陷入迟疑不定之中,又劝解道:
“江山落入李言之手,好过让李信去破败。李言若将南唐经营好了,皇家子孙后代依然可享荣华。若是让李信破败了,只怕北齐或是阿拉善汗国杀将进来,李姓一族便没了生路啊!”
李诺心中一颤,暗道:皇后这话也有道理,李信的性子确实不是做帝王的料,南唐交到他的手上还真不让人放心。只是李义那里又怎么交待?自己这个弟弟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自己先应承了会考虑让侄儿做太子,现在要反悔,只怕是李义会有些怨恨。这样一想,不觉头痛起来。
一时之间,殿内就又沉寂下来。
谢道清见官家有些意动了,也知道凡事急不得,现在只要稳住了,李言后面再好好表现,二哥父子就一定不会有机会上位。于是她从凳子上起身,便要告退。
这时就听殿门外小黄门高声报道:“阎贵妃娘娘驾到!”随后,一个盛装美妇人在内侍董宋臣的搀扶下,向这边袅袅行来。
谢道清内心闪过一丝厌恶,脸上却没有分毫不悦之色。她笑着招呼说:“妹妹也来了,正好哀家要回殿了,妹妹便好好宽宽官家的心。官家最近烦心事多,妹妹要多多费些心思才好!”
那美艳的妇人娇笑着说道:“姐姐便是不说臣妾也自会如是去做。这偌大的内宫,外人瞧着像是有许多去处,可是真正能让官家宽心的地方却不多。有的人啊,她只是占着地方,除去能给官家添些堵,便没有一点可取之处。所以世人才说:丑人多作怪呢!”
听到阎贵妃的话,谢道清的脸皮只是微不可察的抽动了一下,就一如寻常。她向李诺行了一礼,又冲着阎贵妃和董宋臣淡淡一笑,便向殿门那边行去。
李诺充满歉意的目注谢道清离去,待她背影从门那边消失,就一拍龙榻,恶狠狠盯着阎贵妃骂道:“贱妇,你好大的胆子,敢当着皇后的面出言讥讽!”
阎贵妃见李诺发怒,先是一愣,随后借势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天抹泪地嚎叫起来:“臣妾哪里做错了?当年要不是杨太后要挺她,哪里轮得上她坐这个位置。依着她的样貌,就是寻常人家也做不得主妇,偏偏官家好打发,要了她做皇后。”
李诺起身下了龙榻,他瞪了一眼还伏身于帷幔之下的武士,说道:“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尽数退下!”
看到那些武士一个个狼狈离去后,他方才上前拽住阎贵妃的手臂,训斥道:“她再如何不好,却还有一样让人服气的,便是凡事都能忍让。你可有她半点肚量?”
阎贵妃趁机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撒泼道:“臣妾是没她有肚量。可臣妾凡事都听官家的,与官家劲往一处使。而她只是胳膊肘向外拐,不晓得自己是李家的媳妇,要把个好好的江山交给不知哪来的野种!”
李诺生气的推了她一把,说道:“还提这事?都是你在窜唆,叫朕今日被吴潜等人逼迫,好生难堪。这件事今后莫要提了,你们也传话给李义,信儿便没有做皇帝的天资,让他死了这份心思,好好做个富贵的王爷!”
说罢一甩衣袖又道:“朕今晚宿于勤政殿,你自去歇息吧!”说罢,也不看董宋臣一眼,就叫上小黄门头也不回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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