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娘娘,您就别问了,太上皇特地叮嘱过,宫里所有人,不得妄议萧太妃和江陵王母子。本宫只知道,上京北郊有一座即将竣工的玉蟠宫,那里依山傍水,是个好去处,太上皇提到过,所有太上皇和江陵王的妃嫔们,明年都将迁往玉蟠宫居住。与其说是喜迁新居,其实相当于被皇上逐出了泰极宫了。本宫倒是巴不得找个清静的地方养老,可萧氏就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了?”
慕容芷凝喃喃自语道:“真是天道好轮回!可惜,江陵王却凭空受了她的累!就算他有个好儿子,她欠下的债也是要偿还的!”
徐氏绉着眉头:“娘娘,听您的语气,您还是不肯善罢甘休啊?江陵王让出皇位之后,萧太妃就变得疯疯癫癫的了。她已经遭到了报应,儿女都落了个凄惨的下场,您还是不要再去招惹她了。”
慕容芷凝叹了一声:“您有所不知,萧氏最擅长的就是装疯卖傻,她休想以这样的方式,抵销她欠下的孽债!对了,婧容公主近况如何?”
徐氏顾忌道:“娘娘,您还是去问皇上吧。本宫久居深宫,只知道侍弄小孙儿,早已跟外面失去了联系……实在是什么都不知道。”
慕容芷凝温和地一笑:“本宫理解你的难处,在宫里生存,时时都得如履薄冰。说错一句话,就极有可能毁了下半生。太妃娘娘,本宫打扰了您这么久,也该告辞了,本宫这就去溱洧宫找婧容公主叙叙旧!”
徐氏殷勤地起身相送:“娘娘,您还是别去了,您得避点嫌。您初临后位,还得给自己攒点人脉。”
咸贞宫门外,慕容芷凝辞别了徐氏。小碧扶慕容芷凝上了轿辇:“娘娘,您该返回归凰宫了,皇上说了,要同您一起共进午膳。”
慕容芷凝纠结地绞着手帕:“本宫想去溱洧宫看看,时候尚早,先去溱洧宫。”
小碧跟在轿辇旁:“娘娘,这位徐太妃娘娘,性子还挺随和的,您在宫里,人缘可真好。”
慕容芷凝自嘲地一笑:“别人表面上对你恭敬,未必是发自内心的。这世间充满了尔虞我诈,人与人之间,更多的是互相利用!本宫最不信的就是人缘。不过这位徐太妃,倒算是好相处的人。”
慕容芷凝乘着轿辇在西宫的巷陌间穿行,两边高耸的宫墙,带给她的并不是安全感,而是一种压抑。四四方方的宫墙和她之间,仿佛刚好组成了一个“囚”字,在这座爱情凋零的宫殿里,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囚徒。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宫女,带着两个小宫女迎面而来,几人见了慕容芷凝的轿辇,恭恭敬敬地跪伏在路边让行。
就在慕容芷凝和三人即将擦身而过时,慕容芷凝轻呼道:“停轿。”
慕容芷凝下了轿辇,走到老宫女面前:“章嬷嬷,别来无恙啊!”
被唤作章嬷嬷的老宫女,磕头如捣蒜:“奴……奴婢章氏,参见皇后娘娘。”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可见内心的惶恐与不安。
慕容芷凝轻笑道:“唉呀,本宫还以为认错人了,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懂礼数了?你不是萧太后……哦不,萧太妃身边的大红人吗?本宫正想去拜访你家主人,没想到竟和你狭路相逢了。”
章嬷嬷头也不敢抬:“娘娘,奴婢只是个卑贱的奴才,是太妃娘娘养的一条狗……哦不……实际上,奴婢还不如她养的狗呢!太妃娘娘让奴婢咬谁,奴婢也不敢不听哪!回娘娘的话,自从江陵王退位后,太妃娘娘就犯了癫狂症,太上皇也下了令,将孝宁宫封锁了。您想见太妃娘娘,也是见不成的。”
慕容芷凝傲慢地昂着头:“哦?你确定本宫见不着她?本宫现在是六宫之主,她得知这个消息,不会如坐针毡吧?你回去转告萧氏,她的恶梦又来临了。本宫过几天会亲自去孝宁宫,找她好好叙叙旧!对了,别忘了转告她,本宫会带上她爱吃的点心。”她故意加重突出了“点心”二字。
章嬷嬷吓得抖如筛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慕容芷凝故意踩着她贴在地上的手指走过,重新上了轿辇,扬长而去。
章嬷嬷跪在地上,等慕容芷凝的轿辇消失在巷子尽头,她才敢爬起身。章嬷嬷用嘴吹着被慕容芷凝踩过的手指,浑身发抖,脸色苍白。
两个小宫女扶着章嬷嬷继续往前走:“章嬷嬷,这就是皇上新娶的皇后娘娘吗?你为何如此惧怕她?”
章嬷嬷绉着眉:“岂止是我惧怕她?这宫里怕是要变天了!不……自从江陵王退位,这宫里就变天了,这个妖女再上位,宫里怕是再无宁日了!”
归凰宫里,炎跃轩不安地踱着步:“这个小女人,朕不是说了要回来用午膳吗?她竟敢抗旨不遵?”
郑常星回道:“皇上,从昨天起,您一直都在尊严扫地……您还说什么娘娘抗旨不遵?您倒是强硬些啊!皇上,您不能再惯着娘娘了,顺子刚才来禀报说,娘娘私闯鹿鸣宫,还把太上皇气得差点当场吐血……”
炎跃轩驻足道:“哦?朕的女人,果然和朕一样,做事就是简单粗暴!娘娘是六宫之主,后宫就是她的家,鹿鸣宫又是她姑母住过的地方,她想去,谁也不能拦着她。”
郑常星擦着额角的汗:“皇上……您怎么能这么纵容娘娘?关键在于她不光私闯鹿鸣宫,她还不向太上皇见礼,甚至对太上皇恶语相向。”
炎跃轩轻笑出声:“朕的小女人,就是这小暴脾气!谁让皇父当初不待见她?皇父就是那副性子,什么事都要闹到像犯了天条一般。让人去请娘娘回来,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外面游荡?”
郑常星撇着嘴:“娘娘的意图还不明显吗?她就是故意和皇上您对着干!皇上,您不管教着点,就不怕娘娘把天给您捅塌下来吗?”
炎跃轩摇头一笑:“娘娘想把天捅下来,朕怕她费劲,还得帮她一把。去去去,让人去找娘娘。”
慕容芷凝在一处垂柳依依的池塘边下了轿辇,她走到石栏杆前,看着荷叶间浩渺的水波、碧波间追逐的鸳鸯,轻轻叹了一口气。
慕容芷凝走到凉亭里,在石桌前坐下,这个地方她记忆犹深。当年她被当作庄府的罪奴带进宫,炎烽曾经在这里审讯羞辱过她。
慕容芷凝坐在当初炎烽坐过的石凳上,回想着当初的情境。她在地牢里关了好几天,又累又饿,还生着病,她狼狈地跪在炎烽面前,强撑着乏力的身躯,高傲地昂着头。而炎烽却傲慢地一边品着茶,一边极力地用言语羞辱她。
小碧打断了慕容芷凝的思绪,她躬身道:“娘娘,您该回归凰宫用午膳了。别人新婚燕尔,都如胶似漆的,您倒好,跑到这里来躲清静!您让皇上情何以堪哪?娘娘,你第一天就得罪了太上皇,今天又把他气得够呛,您再不把皇上给伺弄好,您何以在泰极宫立足啊?”
慕容芷凝看着远处的一株梧桐,清冷地一笑:“本宫的爱与恨,全都在这座牢笼般的深宫里,本宫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要安于现状、还是要逃离了这樊笼?”
小碧道:“娘娘既然还没有想明白,就要作好安于现状的打算,也就是要考虑先立足!娘娘……皇上来了!”
慕容芷凝的目光落在远处,仿佛没有听见小碧的话。小碧跪在地上:“奴婢代娘娘恭迎皇上!”
炎跃轩发出豪爽的笑声:“起来起来。朕的皇后高傲得很,她这是等着朕向她见礼呢!凝儿,朕这厢有礼了。”
炎跃轩自顾坐在慕容芷凝旁边的石凳上,看着她汗津津的脸颊,感叹道:“唉哟,这小脸晒得红朴朴的,全是汗迹,都变成一只小花猫了!小碧,叫人打水来给娘娘洗个脸,娘娘要用膳了。”
十几个小太监抬着箱笼和食盒,转眼就在石桌上摆了一桌子酒菜和点心。
炎跃轩接过小碧手里的湿巾帕,侧身细致地擦着慕容芷凝脸上的汗渍:“凝儿,朕让人把午膳送过来了,朕陪你一边看风景、一边进膳。”
郑常星替两人布好碗筷,带着太监宫女们,退到了凉亭外十步之远的地方。
炎跃轩倒了一杯桂花酿,推到慕容芷凝面前:“凝儿,朕今天上早朝都没有心思,心里全是你。朕离开你就害起了相思、守着你同样也害相思!你说朕如何是好啊?来,朕陪你喝一杯。”
慕容芷凝清冷地一笑:“你所谓的相思,会让本宫坠入地狱!炎跃轩,本宫在宫里,这里不能去、那个不能见的,你承诺本宫的自由呢?”
炎跃轩谄媚道:“你今天去了鹿鸣宫,连皇父也被你气得够呛,你还说你这不能去,那不能见的?朕听说,你想去见婧容和萧氏?凝儿,你见她们做什么?萧氏已经疯了,朕不让你见她,是怕她伤着你!”
慕容芷凝抬着酒杯,浅尝了一口:“你怕她伤着本宫?你是怕本宫伤着她吧?本宫的姑母是你的杀母仇人,萧氏和你倒是没有利害关系,可本宫不一样,本宫重返泰极宫,是来收债的!”
炎跃轩戏谑道:“好,朕先来还债!朕使劲地宠你,你适当地给朕些回报,好不好?朕悲哀地发现,朕竟是这个世上,最缺乏爱的男人!”
慕容芷凝将酒杯往石桌上一顿:“炎跃轩,请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不能限制本宫的自由,本宫有权见所有想见的人。”
炎跃轩拉着慕容芷凝的手:“凝儿,你当朕真的这么没有血性吗?朕母后的死因,朕一直存疑。凝儿,我俩新婚燕尔,你心里别装满了仇恨,留一点小小的空间给朕,好不好?真相随着这么多人的逝去,早已沉入了水底,要探寻起来,也极不容易,你不要太心急了。”
慕容芷凝步步为营:“好,本宫可以退一步。那你今天就让本宫去见采桑,这应该不让你为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