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远洲喝了药，沉沉睡去。
见蒋氏站在房里不走，穆从雪微微笑道：“二姨娘，你出来一下。”
她有些戒备地跟着穆从雪走出来，却见她笑容温和：“我入宫的这段日子，多谢二姨娘照顾父亲，府里的事，既然爹爹说了让你继续掌管，那以后还是要继续劳烦您了。”
蒋氏见她如此好说话，倒越发不安起来，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都是一家人，说这话干什么？”
穆从雪点了点头，把李管家叫来，又让家丁把库房里的几十本账本全都抱了出来。
蒋氏拿起帕子，掩着鼻子，嫌弃地挥舞了一下空中弥漫的灰尘。
“二姨娘，这些账本，原先都是李管家在管理，可当时出了不少纰漏，我不是很满意。所以从今以后，这些账本，就都交给二姨娘亲自打理，每隔一个月，我会按照爹的交代，来检查一次账本，你看如何？”穆从雪淡淡说道。
蒋氏愣住了，以往虽说她管着府里的大小事务，但一直都是负责支取，其他事都交给李管家处理，她平日里涂脂抹粉的时间都不够，哪里来的时间记账？
“二姨娘可是不肯？”穆从雪咄咄逼人，又问了一遍。
蒋氏硬着头皮，一口答允：“好，就按照你说的办。”
穆从雪神情舒展，微微一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高高在上地指挥谁不会？难的是事无巨细样样都要打理，穆从雪太了解蒋氏的德行了，知道过不了多久，她必定要去穆远洲那里诉苦，重新把实权交回来的。
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宫里关于沈才人的风声。
出了宫，她什么消息都收不到，倒是在街头巷尾，隐隐有一些说法在暗中流动。
“听说永清街有一家茶楼，里面坐着一个白老头，这白老头十分会说书，最近说的段子，跟宫里这位沈才人，倒好像有点关联。”许衡说。
穆从雪微微眯起眼睛，冷冷道：“那就去会会看。”
鹳雀楼。
今日人流如织，大堂内早已坐满，许衡寻了一处角落的空位，让穆从雪坐下。
她抬眸打量，台子上坐着一名头发花白的老翁，这老翁神情矍铄，穿着一件麻布长衫，坐在一张案桌后，目光四处一扫，就这么悠悠讲起了故事。
“上回我们说到，这宫里进了那沈才人，备受皇帝宠爱，只可惜，这宫是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那沈才人年纪小又单纯，怎能在这种豺狼之地生存？果然，没过多久，她就离奇死在了太液池，那死相是极其凄惨，好端端一个花容月貌，竟变得面目全非……”
穆从雪越听越忍不住蹙眉，这白老头不过是个平民，可所说的故事，却跟在现场亲眼目睹了一样。
四周观众听得如痴如醉，白老头一拍桌子，忽然双目圆睁，声音变得阴沉起来。
“要说这沈才人究竟是得罪了谁，才会有如今这下场，我却以为，此事的关键，在沈才人身上那件黑色披风上，那披风尺寸与她并不匹配，也不是她的衣服，为何会穿在她身上？若是有人将她当成了别人，想要暗下杀手，错将郑旦认成了西施，岂不是也有可能？”
听到这里，穆从雪神色一变，脑海中白光一闪，仿佛被人打开了神智。
不错！当日沈才人身上穿的那件黑色大氅，与萧岚赠与她的几乎相差无几，若说有人当夜想要杀的人是她，却将出门而去的沈才人当成了她，这便解释得通了。
这白老头倒似是专门来指点她一样，她蓦地起身，示意许衡守住出口，她要堵住这老头问个清楚。
故事讲到尾声，白老头呵呵笑道：“当然，一切都是老朽的胡乱猜测，沈才人究竟是如何死的，却要去问问这宫里，各位心怀鬼胎的贵人了。”
见白老头往后面走去，穆从雪快步跟了上去。
人潮涌动，不断推着她往外，她满身大汗地挤进去，掀开帘子，看见白老头就在面前，立刻抓住了他的手。
“白先生……”
入手处，并非老人家瘦骨嶙峋的手，而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她错愕地看着他，男人依旧是白老头那副白发苍苍的模样，只是声音忽然变得低沉悦耳。
“我在这里装神弄鬼了三天，你今日才来，真是让我好一阵等。”
“萧渝？”她喃喃说道。
“快！给我搜里面！”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萧渝叹了一口气，“幸好你赶在了官兵前面出现，否则我就白在这里说书了。”
穆从雪神色几经变换，伸手抓住他胳膊，正要带他往另一个门走，他拉住了她。
“别说话。”
话音刚落，他已经搂着她，飞身上了房梁。
两个人刚坐稳，大门被人撞开，一群官兵冲了进来，粗鲁地四处翻找。
“大人，没找到那个姓白的老头！”侍卫匆匆出去禀报。
“给我继续搜周围！”
声音渐渐远去，那群官兵似乎走远了。
穆从雪刚要说话，萧渝再次伸手捂住了她的唇，一片沉寂中，外面的帘子被一把刀挑开，刚刚那名走远的侍卫统领，目光阴鸷地再度打量了一眼里面，直到确认没人之后，这才放弃。
“王爷好像很喜欢房梁？”她盯着他，平和地说。
萧渝懒洋洋道：“居高临下，俯瞰全局，有何不好？”
他带着她落地，转身卸掉脸上的易容物，露出原本的俊脸，沉声说：“我知道你与沈才人关系好，但这件事，你不必再插手。”
“沈才人难道就这么白死了？”穆从雪咬着唇看他，“至少，我要知道是谁想要杀我。”
他凝眸看着她，半晌，淡淡道：“沈才人即便今日不死，依她的性子，终有一日，也会死于女人间的争斗，当年应国公将她送进宫，便做好了牺牲她的准备。”
她盯着他，忽然语气犹疑地问：“你是不是知道，杀害她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萧渝神色冷淡。
“我不信！”她蓦地上前，神情激动地说：“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