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从雪也呆住了,她听到了什么?
萧渝苦笑一声,一字一字,虚弱却又清晰地说:“臣弟日前带着采莲去醉春楼喝酒,不料采莲被一男子调戏,臣弟一怒之下,没能忍住冲动,将他的胳膊剁了,殊不知自己也受了伤。”
“原来我弟弟是你伤的!”珍妃听到这里,再也忍无可忍,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
萧渝茫然地抬头,“珍妃娘娘是谁,那个强抢民女,威胁要杀掉本王女人的恶霸,是娘娘的弟弟?”
珍妃红唇微翕,眼中闪过一丝狠意,却在看到皇帝凝重的神情时,化为了哀求。
“皇上,王爷今日所说,都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可我弟弟却不分青红皂白,被人砍掉了一条胳膊,今后的人生也彻底毁了,皇上,您要为臣妾说一句公道话啊。”她哭着拉着皇帝的袖子,楚楚动人的模样,便是女人看了也觉得心疼。
一片死寂中,穆从雪咬着唇,鼻子一酸,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隔着重重人群,她与他的目光,短暂地交汇了一下。
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令她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从没人对她这么好过,萧渝,是除了穆远洲之外,第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
她千防万防,还是把他也拖下了这权利争斗的浑水。
萧渝低着头,目光沉沉地笑了,“臣弟有没有说话,皇兄可以把采莲叫进来,一问便知。”
珍妃仿佛想到了什么,擦干眼泪,烟眉微蹙,“把她带进来。”
她料定采莲不敢在自己面前撒谎,只因皇帝当初送去的那是个婢女里,采莲是她安插的人。
一抹青色身影袅袅婷婷地出现在大殿中,规规矩矩地跟皇上行礼。
“奴婢采莲,见过皇上。”
皇帝冷静地命她起来,眉目阴沉,“朕问你,渝王说的可是真的?你且把事情给朕说一遍。”
一片寂静中,唯独采莲清脆的声音娓娓道来,“那日,王爷带着奴婢去了醉春楼喝酒,后来,王爷说……说是要跟奴婢玩点刺激的,便让奴婢换上了醉春楼姑娘的衣裳,与他捉迷藏,谁曾想,不小心把蜡烛给灭了,接着,一个男人闯了进来,抱着奴婢不肯撒手,奴婢急了,连声喊着救命,那人便恼了,威胁要拔掉奴婢的舌头,要把奴婢从楼上丢下去,奴婢急了,喊了几声救命,王爷就伤了对方。”
说完之后,她小心翼翼地低下头,不再多言。
珍妃脸色一变,指着采莲怒道:“你……你这个奴婢简直胡说八道!”
“娘娘,奴婢说的事绝对千真万确,奴婢不敢撒谎。”她匍匐在地,慌张说道。
其他人纷纷沉默不语,但心里,却都暗自偏向采莲。
蒋赫在帝都的恶形恶状,众人早就心知肚明,若不是看在珍妃面子上,不知道有多少饱受其苦的人会站出来诉苦,这些事,皇帝也是有所耳闻,只不过,平时睁一眼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这会儿见萧渝伤成这副模样,又想起珍妃利用他的恩宠,包庇蒋家作恶,顿时脸色一沉,神情严厉地盯着珍妃。
“自朕登基以来,身边便只剩下了渝王一个兄弟,朕更是从小看着他长大,对他的秉性清楚得很。珍妃,你那弟弟是什么人,你应当比朕清楚,若当日他撞上的是朕,别说是一条胳膊,朕便是杀了他也不足为惜!”
“皇上息怒!”见皇帝雷霆震怒,众人纷纷跪下高呼。
珍妃没想到皇帝会那么痛快地站在萧渝一边,不敢再惹得皇帝生气,她匆匆跪下,连声喊着“臣妾知错”,身子微微发抖。
“好了,以后这件事,不必再追究,马上叫太医来,送渝王回府养伤。”皇帝一甩袖子,冷冷离去。
珍妃不敢抬头,却伸手紧紧攥住了尖锐的指甲,疼到几乎刺进手心里。
该死的萧渝!今日即使不能从皇帝这里讨到便宜,他日她也必定会找到机会让他付出代价!
一场好好的春日宴全给毁了。
穆远洲见穆从雪心不在焉,以为她被皇帝的威严给吓到,命人送她回去。
穆从雪心事重重地坐在屋子里,心情却难以平息。
萧渝肩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他替自己顶下了这口大锅,以后该怎么办?
她悄悄换上夜行衣,咬着牙从渝王府的后院翻了进去。
瞥见灯火通明的那间屋子,穆从雪贴在窗户上,悄悄戳开一个洞,往里看去。
萧渝肩上披着衣服,坐在灯下看书,生一阵风拂过,他伸手合上书,淡淡道:“我等你很久了,出来吧。”
她愣了一下,直到瞥见她的视线朝自己的藏身之处而来,才知道是在说自己。
看来,他早就知道自己今晚会出现了。
穆从雪慢慢走进来,目光里满是歉意。
萧渝笑了笑,“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站在那儿?”
她往前走了几步,从衣兜里掏出一瓶药,放在了桌上。
“这药,很有用,送给你。”
“渝王府不缺药。”他仰起头,脸色看起来依旧苍白,看来,肩上的伤比她想象的要重。
“有需要的话,派人去相府找我,我先走了。”穆从雪不敢面对他,转身要离开。
他忽然闷哼一声,伸手捂住肩膀,咬着牙挤出一句话,“伤口裂开了。”
穆从雪脚步一顿,心中的歉意几乎要将自己湮没。
她转过身,走到他身边,低声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解开他肩膀上的衣服,她暗暗咬牙,几乎快要窒息。
肩膀上是一处深可见骨的刀伤,血肉都翻了出来,血痂还未凝结。
“一定很疼,你这是何苦……”她喃喃自语。
身子忽然一晃,她被他抱进了怀里,坐在了他膝盖上。
“为了你,哪怕是豁出命,也都值得。”他凝视着她,目光沉沉地说。
见她潋滟的眸光里没有平日的戾气,他忽然心中一动,忍不住俯身下来,轻轻吻住了她的樱唇。
她瞪大眼睛想要推开他,却拗不过他此刻的蛮力。
男人面对喜欢的女人,只要心动了,哪怕是刀山火海,也愿意飞蛾扑火。
萧渝也觉得自己愚蠢,怎会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人,硬生生自己砍了自己一刀。
可若怀里的这女人真出了事,他又会觉得心里某处地方隐隐作痛。
平生第一次,他有了想要好好守护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