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向天地洒下来赤红色的光辉,将青绿色的草原染成红色,而在这片草原之中,有一条公路横贯首尾。
一个背负着画筒与长剑的孤单身影走在公路旁,这时候,他侧目望去,就看到了远方山坡阴影笼罩下的几个毡帐。
梅花离开天都两日有余,以他的脚程,很快就走入了草原地区。
带着些微热意的风划过草地,远处传来牛羊的低鸣,红彤彤的斜阳即将落入山坡的另一边,阴影开始在大地上肆意蔓延。
草原上的风似乎总是携带着来自远方的歌谣,能让过路的旅人感到几分惬意。
只是瞥了一眼,未有多加关注,梅花便继续向着北方走去。
画筒里的那幅画卷微微颤动着,无时无刻不在呼唤他,向北,向北。
北方有什么?
北方有长生天,有试图撕裂大曦的‘文明余孽’。
梅花以看似缓慢,实则迅捷的脚步踏过草原,当长风推走了遮蔽皓月的云雾,让清辉洒落在他的肩上时,他才停下了脚步。
呜——
明月之下,有狼嚎飘荡。
夜风一阵接一阵拂面而来,让草原也掀起了层层波浪。
梅花坐在一棵树下,闭上眼睛,听着树叶在耳边沙沙作响,好似是夜风在演奏一曲乐章。
他静坐着,直到天边绽放出光亮,他才睁开眼,拿上画筒和长剑再次启程。
当他走在路上,路过的行人不禁为之惊奇,如今这草原虽说也通了公路,但也只是为他们‘指路’而已,实际上还是以前那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模样没有变化。
哪怕有许多草原人‘逐路而居’,可像是他这样孤身一人,而且看起来还没有携带什么物资的,确实少见。
甚至还有骑着骏马的狼族赶来,向他发出邀请:“这位兄弟,要来我家喝上一口奶茶吗?当然,只需要花上一些钱就可以。”
梅花转头望去,看到那个狼族正朝他咧嘴而笑,森白的牙齿仿佛能反射出阳光。
相比较中原人,狼族的犬齿更为尖锐,而且毛发也较为浓密,如今居住在这片草原上的人早已不只有狼族,中原人称呼他们之时大多时候以‘草原人’作称呼。
感受着身后画筒的颤动,梅花沉默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看到梅花点头,那个狼族男人畅然大笑,吹了个口哨,便有一匹骏马赶来,马背上有着缰绳和坐鞍,看起来像是早有准备。
在狼族男人的盛情邀请下,梅花翻身上马,与他一同奔往远方那隐约可见其轮廓的毡帐处。
骑在马背上,狼族男人清了清嗓子,挥舞着马鞭,放声歌唱。
汪汪!汪汪!
跟随骏马一同奔跑的獒犬在主人的指挥下发出低沉的吼叫,向那些正在低头吃草的羊群围了过去。
羊群受到惊吓,慌不择路地左冲右撞,可却在犬群的默契配合下被驱赶往了毡帐的方向。
等到了毡帐附近,狼族男人才喝住犬群,翻身下马,然后热情洋溢地与梅花介绍起了这个让他颇为骄傲的犬群,并说他的这些獒犬乃是方圆千里内最厉害的。
狼族男人牵着两匹马,带梅花走向了毡帐,看他像是第一次来到草原的样子,就同他说明,若是在草原上遇到了人,千万不要马上接近,要在远处询问主人,并得到允许之后才能靠近毡帐,不然就会受到毡帐主人饲养的犬群围攻。
和中原地区不同,草原太过广袤,尽管没有什么易于躲藏的地方,但也没有什么易于围堵之地,想要清除这里的妖魔,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纵使几十年来,大曦一直在不厌其烦地扫荡草原,这里的妖魔依旧还是很多,所以牧民们需要自己保护自己。
狼族男人带着一种在中原人身上很难见到的自来熟将梅花带进了毡帐,在进去之前,他还朝旁边的一个毡帐大喊了一声:“阿茹娜,给我们的客人来一杯奶茶!”
毡帐内部空间很大,而且不显闷热,就是里面盘桓着一股细微的腥臊味,寻常人应该很难习惯。
脚踩在松软的羊毛毯上,梅花有些意外,毕竟羊毛制品在中原还算是稀罕物。
毡帐里有一张床榻,两人脱鞋之后坐上去,狼族男人告诉梅花自己叫做‘塔拉’,在他们的语言中,这代表着‘平原’。
而阿茹娜则是他的妻子,他们以放牧牛羊,并给路过的商人贩卖一些牛羊制品为生。
事实上如今草原上大多数牧民都过着类似的生活,少部分则在牧场里工作,只有极少部分人才会过着与世隔绝,不与中原人接触的生活。
劫掠在草原上已经是一件非常没有前途的事情了,不仅要冒着极大的生命危险,还会引起其他部族的公愤,哪怕大曦军队不出手围剿,也会有其他部族的人来围剿他们。
说到这里,看起来话很多的塔拉便开始抱怨起了自己的祖先:“和平是很重要的,可我们的祖先都不明白,他们的思想被部族首领控制着,哪像是现在?就连女人都读得起书了。”
曾经草原的子民对于知识不屑一顾,认为只有勇士和手里的弯刀才是值得尊敬的。
可是当他们获得了知识之后,就明白了许多事情。
比如现在,塔拉就属于在扫盲教育时代成长起来的那一代草原人,脑子里的知识让他能够过上比过去几百上千年的草原人都要好的日子,哪怕不用冒着生命的危险,也能让自己过上好日子,那么为什么非要遵循传统不可?
国师就是借助这一手,把民族传统的解释权从那些迂腐固执的老人手中夺了过来,成功消弭了草原人与中原人的冲突。
在塔拉向他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妻子阿茹娜带着奶茶走了进来,在看到梅花之后,禁不住愣了一愣。
草原人的皮肤相对来说较为粗糙,而且往往不够白皙,但身为狼族人,阿茹娜有着极其敏感的知觉,她首先注意到的不是梅花的外貌,而是骨子里的那股气势。
就像是一柄神兵利器,哪怕被包裹在朴素的皮鞘里,也难以遮掩其之光彩,更何况,包装这把神兵利器的皮鞘并不朴素,反而十分华丽。
因为受不住皮肤刺痛的感觉,阿茹娜在放下奶茶之后就匆匆离去。
在得到主人家的邀请之后,梅花抿了一口这声名远播的奶茶。
味道……很古怪。
热腾腾的奶茶上漂浮着一些肉粒,味道咸涩,由于未经过太多处理,还有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初一品,感觉味道并不怎么好……或者说并不怎么适合梅花的味觉。
望着奶茶里的倒影,梅花忽然开口问道:“塔拉大叔,如果给你选择的话,你想要回到过去那种草原与中原隔绝,不再属于大曦一部分的生活吗?”
拨弄着奶茶的勺子略微停顿,塔拉愕然抬头看了过去,“梅道长,你怎么会这么问?”
梅花没有说话,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
塔拉砸吧了那么一下嘴巴,想了想,然后就摇着头,道:“肯定不想,长辈们都说草原人要坚毅勇敢,可是不说那是没得选择的情况下才会‘坚毅勇敢’,我们现在就不是坚毅勇敢了吗?
“以前是没有选择,不然谁会去过朝不保夕的日子?如今草原的孩子仍旧坚毅勇敢,我们逐水而居,放牧牛羊,与草原上的各种危险作斗争,与生活的困苦作斗争,为什么不去劫掠他人,就是不坚毅勇敢呢?
“至少现在,我们的孩子能够在生病的时候得到医治,我们的妻子也不用因为生育而丧失性命,我们能够拥有知识,自己去判断是非,而且能过得很好——以前的是无奈,现在才是生活。
“至于长辈们说的,我们是草原人不是大曦人……可是成为‘草原人’也并不能让我们生病的孩子、难产的妻子死而复生。他们不是想要回到过去那种困苦的日子,只是想要回到过去那种作为‘领袖’,作为‘人上人’的日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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