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跟着张瑾走下马车,原本就能听到纷乱嘈杂之声随即变得更混乱和喧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半圆形的空地,许多车马与人流从外面街道的车水马龙分流出来,走入了这片空地。
一些车子停在空地上,有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和文质彬彬的才子走下,一些车子则驶入了地下的停车场。
蒸汽轿车鸣响汽笛,拉车的挽马不安嘶鸣,身躯庞大的驮兽喷出一股热气,乖巧地被牵进专属于挽马和驮兽的食堂。
低空飞行的修士一拍腰间葫芦,托起身躯的云气便被收入其中,走入人潮里,目的地与其他人相同,便是前方那座具有现代风采,又颇现古香古色的高楼。
仿佛时空于此交汇,旧日的幻影与新时代在此重叠,茫茫岁月留下的痕迹缓缓流淌过来,与那浩荡人潮交错相融。
——然而,不管看上去多么震撼人心,这些人所去往之地,是一家青楼!
给车夫付了钱,张瑾一转身,便眉飞色舞,展现出意气风发的模样,“走,为兄带你去见见世面!”
梅花默不作声,跟在张瑾身后走向那座高楼走去。
令梅花有些疑惑的是,那暮雨楼门口处竟坐着几个看上去年纪不小的妇人,那几个妇人会拦下人群里的一些人,与他们进行交谈。
有的人会昂首挺胸走进去,有的人却会垂头丧气离开。
……这暮雨楼还真有几分古怪。
“这位公子请留步。”
当张瑾带着梅花走入暮雨楼之时,一个妇人忽然向他们开口,喊住了张瑾。
他们转头望去,只见那妇人面上含笑,这般说道:“不知公子是以什么身份来的暮雨楼?”
张瑾嘴角翘起,拱手施礼,自信笑道:“在下乃是一介书生。”
妇人微微颔首,旋即轻声念道:“舌绽莲花难劝相思断愁肠。”
这一出突然袭击把张瑾弄得愣了一愣,大脑飞快转动,不过片刻就反应了过来。
张瑾不知从哪掏出来了把折扇,刷地展开,粲然笑道:“千言万语难动倾心在一方。”
妇人盈盈一笑,眼底水波流转,让开了身子,“公子,里边儿请。”
客气地笑了一声,张瑾便迈着轻快的脚步,带着梅花走入了暮雨楼之中。
这时,梅花扭头回望门口处,一双眼眸明亮。
这暮雨楼,还真有几分意思。
作为天都三大青楼之一,暮雨楼占地面积广大,内里装饰也是极其华贵,但用料奢侈讲究,并不代表内饰俗气。
暮雨楼不像寻常青楼那样就喜欢用大红大紫来装饰内部,反而颜色清淡,装饰典雅,一点也不像是青楼,反而像是某种高档的茶楼、酒楼。
暮雨楼也不似其他青楼那边时常人声鼎沸,闹哄哄一片,人们交谈时,并没有特意放大自己的声音,就如同寻常聊天那般,而且所说的内容也离不开吟诗作对,内外国事。
这里的‘不一般’实在太多,让人实在难以意识到此处竟然是一家青楼。
这栋高楼分为五层,一层大厅的上方乃是天井,一扇巨大的玻璃窗高悬其上,阳光透过玻璃,向楼宇内部洒下灿烂光芒。
布履踩在光滑的瓷砖上,梅花止不住视线左右观望,因为他对于这个地方着实好奇。
“子瑜兄!”
他们刚走进来没几步,一旁便传来了一个震惊的声音。
两人转头看过去,就看到一群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正面带震撼地望着他们。
在看了一眼张瑾之后,梅花发现他们的目光正在聚焦到自己身上,便皱起了眉头。
张瑾在看到这群人之后也颇为震惊,“你们不是去踏青了吗?”
听到这句话,其中一人摇了摇头,叹气道:“子瑜兄,若是我等不这么说的话,你家的那个醋坛子不得打翻了呀?而且青楼不是‘青’吗?本来我等还打算邀你出来之后再同你解释,却没想到……放心吧,我等定会守口如瓶,不会将此事告知嫂子的。”
其他人也好像一副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清楚的模样,意味深长地点头。
“不是……”张瑾双臂环抱,纳闷地看着这群人,“你们又懂了?”
“不仅养了外室,还带外室来暮雨楼……”
那人脸上带有钦佩之色,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梅花打断了。
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梅花轻声说道:“小道乃是男性。”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诧。
他们再定睛看去,却也从这个眉若轻羽,眸若宝珠,琼鼻挺翘,唇红齿白,左眼角更有一点泪痣惹人怜惜的美人脸上看出了几分男子的棱角。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随后有人沉吟道:“男的也不是不能作为外室……不过如果是男子,带来暮雨楼那就不奇怪了!”
张瑾不耐烦地咂舌,转身便走,“梅道长,走了,别理这群家伙!”
“子瑜兄,祝你玩得愉快!”
那些人没跟上来,反而站在那里,意味深长哄笑着,看起来是‘又懂了’。
远离了那群家伙之后,张瑾开始和梅花介绍这暮雨楼为何与众不同。
“暮雨楼和其他青楼最大的不同点就在于不是客人挑妓女,而是妓女挑客人——在这里,与其说她们是妓女,倒不如说她们是一群能与我等相谈甚欢的‘知识分子’。”
顺着张瑾的话头,梅花瞥了那些与客人言笑晏晏,却保持着相当距离的女子一眼,那些女子身上并无风尘之气,显得落落大方,宛如一个个学识渊博的大家闺秀。
这时候,张瑾也在左顾右盼,“之前说过,武宗晚年对那些蠢蠢欲动的豪门巨室高举屠刀,大量的豪门贵女流落此地,要她们接客什么的实在强人所难,暮雨楼便顺势改变了经营方式——让她们自己挑看得上的客人,与之交谈、宽慰,若真对上眼了,邀作入幕之宾还是怎么,暮雨楼是不管的。
“那些流落风尘的豪门贵女学识比得上一般的读书人,而且眼界甚高,若是能让她们看上,邀作入幕之宾,岂不是说明自己比其他人要优秀?嘿,文人就喜欢这种调调!那些学识不多,却喜欢附庸风雅的公子哥一看文人骚客竟如此热衷此地,也就跟着来了。
“渐渐的,暮雨楼的名声就打了出去,整座青楼上下都是清倌人,这个噱头一旦扩散,便吸引到了更多的盲从者,人人皆以成为这些‘清倌人’的入幕之宾为一种炫耀。”
说着,张瑾忽而抬手,接住了一个绣球,抬头望去,就看到三楼有一个清丽女子半倚栏杆,向他抿唇而笑。
看着手里的绣球,张瑾嘴角一勾,带着梅花走上楼梯,边走边说:“如今二、三十年过去了,那些豪门贵女大多老去,现在我们看到的这些,都是从小培养起来的,虽说不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至少也是略有了解。
“而且她们还经常读书看报,在知识水平上,甚至比许多不学无术的公子哥要强上许多,如果跟她们探讨国事,她们还真能说出一番自己的见解。”
张瑾带着梅花走上了三楼,目光一扫,便发现了那个抛下绣球去的清丽女子。
将手里的绣球上下抛了抛,张瑾满面笑容走了过去。
这时,他感慨道:“若非因为慈宗乃是太子,而是楚王继位的话,大曦同样也会发展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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