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镇是一个大镇，商旅来往频繁，不是月关镇可比的。抗战前，晋绥军炮兵第六旅驻扎在此，黑市上常有炮弹交易，侯建山就干这个营生，专收破铜烂铁，生意火爆。
下午五点，守关卡的鬼子兵先撤了。几个伪军抱着汉阳造，缩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太君太抠门，哥几个忙乎一天，一个大子儿也没捞着。
“嘀嗒嘀嗒”，有马蹄声。
肥羊来了呀，伪军们来精神了。刚拉开枪栓，瞧清楚来人扮相，没来由心里犯怵，谁也不敢上前盘问。
“站，站住”，伪军甲壮着胆子呵斥。
李昭山里人打扮，肩跨一条乌梢蛇，左手牵着黑马，一堆柴火驮在马背上。这形象太雷，心脏不好容易晕厥。
“老，老总，我进城送东西，行个方便中不”，李昭小脸泛着凄苦，一边往关卡走。
“你，你别过来”，伪军甲嗓子突然尖利，两条腿弯了三次，他刚看见蛇在动，蛇眼一闪一闪的。
其他几个伪军第一时间跳进工事，仿佛遭到炮击。爷爷呀，你进城就进城，弄条蛇是几个意思。
李昭装没看见，摸摸蛇，安慰道：“乖，别乱动，老总喜欢你，他家有好吃的”。
抬头凝视伪军，“老总，我可以进去吗”。
“…”，伪军甲敢说什么呀，蛇跟小孩四只眼睛盯着他，绿绿的，今晚别想睡觉了。
李昭忍笑进了镇子，这帮傻伪军，乌梢蛇无毒的，只是模样难看。打猎的谁不知道，越美丽的蛇越毒，不有“美女蛇”一说吗。
转了几个弯，侯家铺子到了，以往他都送弹壳来这儿，候掌柜很善良，即使弹壳数量不够，照样给他铜钱。前两天听说他被鬼子抓了，这个得看看，人不能忘本。
“嘟嘟”，李昭敲了敲门。
“谁”，里头有回音。
“小二哥，我是李昭”。
“李昭？来啰”，小二惊喜地开门，下一秒喜悦变尖叫，太吓人了。
“怎么啦，怎么啦”，侯建山从里间出来，一副厨子打扮。老头见多识广，指着乌梢蛇，淡淡问道，“小昭，你这是干什么”。
“候叔，你没事啊”，李昭吁了一口气，摘下乌梢蛇，又从马背上卸了柴火，柴火里有枪。
李昭在侯建山面前不设防，他知道侯叔也有枪，这年头开店铺的，谁手里没点家伙。
侯建山静静地注视李昭，想起电报的内容，怎么也不相信李昭是神枪手。他不乞丐吗，枪法跟谁学的。
“小昭，吃了没”。
“没，今晚炖蛇肉，中不”。
“中，臭小子”，侯建山刮了一下李昭的鼻子，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一夜无话，李昭睡了个香，爹过世后，侯建山算是他最牵挂的人。候叔有背景，李昭两年前见过，昨晚店铺来了一拨人，天不亮就出去了。
等他起来，发现桌上留了字条，侯建山还给他做了早餐，居然有鸡蛋。
“去监狱？他不没被抓吗”，李昭边吃边嘀咕。
镇公所，丸山中佐正在喝早茶。中国真美，一个镇子都富得流油，重庆那帮国军吃了多少啊，该帝国军人享受享受，“圣战”不能白打啰。
“啪啪”，镇南传来枪声。
丸山一肚子火，前天一伙八路搞偷袭，被抓了的，这大清早的又来。
枪声越来越密，偶尔传来爆炸声。
多田少佐急急闯进办公室，火急火燎的，迎头撞翻一桌子早点。
丸山暴怒，“八嘎，你爹死啦”。
“嗨”，多田哭笑不得，镇外响着枪炮，老东西居然有心情吃早点。
“中佐阁下，卑职出击不”。
出击？丸山多了个心眼，抓的那伙八路听说有大官，会不会八路想劫狱，搞“声东击西”，八路最擅这个。
踱了几脚王八步，丸山命令道：“多田君，你派一个中队去监狱，潜伏的干活”。
纳尼？镇子都快破了，支援监狱干什么。
不敢不去，多田亲自带队，等他赶到地界，才发觉丸山是对的。
“杀之给给”，六十个鬼子立即投入战斗。
“啾啾”，“哒哒哒”，急促的弹雨，从后背罩住营救分队，六个便衣八路当场中弹。
“三雷”，侯建山痛苦地扣扳机，撂倒三个鬼子。
“哎哟”，赵三雷翻过身子，摸摸胸膛，没伤着呀。
转头瞅瞅战友，石头、二蔫正在流血，眼看不活了。
“王八蛋，我跟你拼啦”，赵三雷状若疯魔，挺起刺刀冲向鬼子。
“哟西，这是个哈的”，多田心花怒放，毫不犹豫掏王八盒子。
“啪啪”，六七颗子弹射向赵三雷。
“不要”，侯建山肝胆俱裂，本以为他牺牲了，结果看到他自杀式攻击。
千钧一发间，空中飞起一具身子，撞开赵三雷。人还没落地，“啪啪”三枪，跟着不见踪影。
“呱唧”，多田顶门穿了个洞，直挺挺栽倒，小鬼子至死都不相信，他居然中招了。
“八嘎”，中队长被杀，鬼子们更加凶残，歪把子、三八大盖疯狂攻击。
监狱里的鬼子跟着上场，多田玉碎，他们脱不了干系。这时候不做个样子，丸山那儿无法交待。
“打，给我狠狠打”，队员们牺牲，侯建山已失去冷静，他没看清李昭救场子。
监狱在战斗，镇南更激烈。打了一个小时，双方没牺牲几个士兵。藤冈少佐不急不忙，正躲在一边喝小酒，他知道八路在佯攻。
怎么还不发信号，营救不顺么。秦二蛋拿枪顶顶帽子，不耐烦道：“团长，要不强攻得了，佯攻多没劲啊”。
赵二雷给他一巴掌，骂道：“什么脑子，鬼子一千多人，咱们呢”。
“那也不能干等啊，要不我去接应”。
赵二雷犹豫了一下，心里也不踏实，“行，挑几个好手，小心点”。
“是，保证完成任务”。
早点是没得吃了，听着南北的枪声，丸山左眼狂跳，这是招灾的征兆。
难道是监狱，该死，怎么忘记多田的身份。
老鬼子连忙集结队伍，还没等他出发，有参谋进来汇报，内容蹊跷。
“报告，多田君玉碎。请，请阁下节哀的”。
“我节哀？”丸山没怎么明白，多田又不是他儿子。
参谋递给他一份电报，既不是第一军也不是师团的，而是大本营的电令，他被撸了，一撸到底。
丸山惨笑一声，帝国这是干什么，八路还在进攻呢，守卫主官却撤了，还说法办他。没心思往下看电令，只感觉了无生趣，进了内室，把门关上。
参谋听到动静，手伸了伸，不知道如何阻止。丸山太脆弱了，大本营是撸了他的职，但说了暂代守卫主官，还有机会的，怎么就想不开呢，家里妹子不要啦。
接到丸山切腹的消息，藤冈少佐心灰意冷，带着两个中队匆匆撤离。其他几个军官跟着撤往临汾，找到师团部再说，勇士们心里不得劲。
赵二雷莫名其妙，难道二蛋大放光彩，端了鬼子指挥部。不说接应吗，怎么干偏活。
监狱早平了，有赵三雷、秦二蛋两猛汉，监狱再坚固，也被拆个稀巴烂。
曹瑜被救了出来，一出狱就落泪，十六个八路牺牲仨，重伤八个。
“三雷，你起开，老子非杀了鬼子”，老头强撑着身体，驳壳枪举了好几次。
侯建山抱住老伙计，劝道：“老曹，料理鬼子自有战士们，团长接你来了，咱们走”。
李昭躲在队伍里一声不吭，猎人条例，沉默是金。不过他刚才得知侯建山的身份，治刘大力的诊金没戏了。
“小昭，上级命令，你去旅部报到”，侯建山拍拍李昭，小家伙枪法不赖，杀了两个鬼子，称他神枪手就过了。
李昭愣愣问道：“候叔，去旅部干什么”。
侯建山指指黑马，李昭再次想离开八路，他都忘记了，黑马是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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