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幽龙和朱虹借着四下无人的海,以啼笑皆非的方式差一点就要戳破窗户纸,然而这最后一点却难于登天。
假如感情真能精准地衡量,此时朱虹大概比姬幽龙用情更深一些。无论如何,姬幽龙绝不会堂而皇之地昭告他喜欢朱虹,而朱虹未必不敢登上樱花城堡去跟全世界叫板。
“鸳鸯血咒”之下,是否真心相爱已不重要,孽缘成了就是。
如果姬幽龙本来要和另一人白头偕老,而且那个人很好很好,那朱虹拉上他为“鸳鸯血咒”陪葬,这到底是好是坏?
甚至,如果某个人因为等不到本该属于她的姬幽龙,为此孤独终老,这又是谁的错?
人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了,天地之大,有时对人族未免太苛刻了些。人族拥有这般智慧、这般灵性、这般诗情,却又得承受如此寂寞、如此孤独、如此无聊。
唉!不管啦。
朱虹没有咄咄逼人,姬幽龙能做到这一步已属难得,荡起双桨唱得有模有样,别再要求太多啦。
想想昨天,今天恍如极乐。待到重回鉴海,各自正邪,念念不忘却缘悭一面,那时她就会后悔现在弄巧成拙,把好端端的姬幽龙吓跑了。
于是朱虹慢吞吞地骑着鸳鸯划水而行,不再“调戏”姬幽龙。而姬幽龙却以为朱虹对他的歌声不甚满意,唱得更卖力,终于把嗓子唱哑了。
朱虹不回头也能感觉到姬幽龙声音中的讨好的气息,他想她快一些赶着去救姬幽兰。无所谓,朱虹想,不管怎么样,这三天他属于我了。
是了,即使只有三天,也很好很好了。
真到了交锋之时,一切计划都赶不上变化,朱虹决定放弃一揽子“奸计”,安安稳稳地和他渡过这三天。三天后,她要把他还给姬幽兰,还给樱花城堡,还给珞樱帝国,还给天下正道。
他还会是珞珈正道的天之骄子,她还会是魔道的邪恶红娘。
我的天呐,我简直太伟大了,几乎是正道的做派了。朱虹心想。
呐呐呐,啦啦啦,了了了,了了了……
姬幽龙听不清朱虹在嘀咕什么,他仍在嘶声唱荡起双桨,眼睛时常叛变,忍不住去看朱虹拿着樱花枝的手。
再向前方,风雨交加。朱虹说她冷,姬幽龙立马想到应该抱一抱她,但是立马又阻止自己上她的当。
其实朱虹是真的冷。姬幽龙修为受损,没发觉“浴血鸳鸯”乘风破浪,速度暴增了三倍。按这种速度,三天才能追上姬幽兰。
妈蛋,这没良心挨千刀的!朱虹心里恨啊。
姬幽龙哪里知道朱虹心里的翻天覆地,要是人可以把心掏出来给人看该多好。爱不爱,恨不恨,一目了然。
姬幽龙这边大抵如此,三天里到底应该发生点什么,到底真正发生过什么,不造。
他和朱虹度过一生难忘的三天,期间镜花秘境、黄梅秘境、黄粱秘境等数十个秘境里,正道与魔道、魔军展开惨烈的追逐战,折损在凶险秘境中的三方人马不在少数,一时间难以清点珞珈界的损失。有些人再也没有出现,他们就是去了。有些人以后又出现,那就是幸免于难。
这听起来像废话,可人生就是这样。别以为每一次相逢都是轻描淡写可有可无的,如果你知道为了与你擦肩而过,某人已经熬过了何等漫长的风雨,你就会感激自己相逢有过一笑,而非面无表情甚至视若无睹。
苏谪对此深有体会。
他为了等到和白凝霜的下一次重逢,已在女娲石像的指尖等了半年。
这里的时光与珞珈界肯定不一样,苏谪分不清外界过去多久,墨雨桐懒得去猜,李鸢放没空去计较。
“穿花十二刺”苏谪烂熟于心,墨雨桐单凭招式早已拿不下苏谪,三天前两人就停止切磋,改为坐而论道——唠嗑。
不唠不知道,一唠吓一跳。原来苏谪和墨雨桐相识至今也有好些年了。算上各种秘境,各种时光错乱的奇遇,两人已算是老朋友了。
“墨姐姐,你当初去杏帘村做什么?能在那种地方碰见你,堪称奇迹。”苏谪笑道。
“你管我?”墨雨桐道。
苏谪:“……”
你这样唠嗑容易把嗑唠死的我跟你讲。
苏谪不敢这样跟墨雨桐讲,只是换个话题:“七杀阁在哪座山头?以后咱也去玩玩。”
“磨山。”
“哦。”苏谪神往道,“世外桃源!”
“世外而已,未必桃源。”
“但某个丧失又在想桃花源了,妈蛋,他一定是个蠢货。”苏谪道,“那么多人都在想桃花源。”
墨雨桐道:“桃花源有什么好,真正好的桃花源是不用神往的。”
苏谪转不过弯来,只顾着点点头:“不明觉厉。”
“厉你个头!”
“队长,我又发现一个线索!”李鸢放兴冲冲奔来,“女娲娘娘的手势有门道!”
被打断唠嗑的苏谪很不爽,半年来他们对各种逃出去的线索总是空欢喜一场,苏谪都不太想再白跑一趟。
李鸢放正儿八经道:“我们一直以来都在关注女娲石像的各处细节,但却忽略了一个很明显的地方,女娲娘娘为什么是这个姿势呢?”
苏谪道:“我哪知道。”
墨雨桐猛敲苏谪的头:“你不会动动脑子!”
李鸢放也道:“就是,鄙视队长!”
苏谪:“……”
抬头看向女娲石像的左手,苏谪道:“确实有些奇怪。”
一般的石像,作为神祇的女娲都是些很常见的姿态,这座石像的女娲娘娘把左手掌放在面前,彷佛在注视左掌中的什么。之前苏谪他们没太在意,那是女娲的左手太高,他们压根够不着,就算知道女娲左掌有奇怪又能怎样?
李鸢放道:“我们可以来设想一下,女娲娘娘摆出这个姿势,可能是在做什么?”
苏谪把左手抬到面前,右手捏个兰花指放到腰间,顿时感觉好羞耻:“这能有啥意思?”
李鸢放有样学样,也尴尬道:“确实有点不大对哈!”
墨雨桐冷笑道:“你们这些浊物也想模仿出女娲娘娘神韵的万一?”
苏谪无奈道:“那请墨姐姐身先士卒,做个样子给我们饱饱眼福。”
墨雨桐哼道:“丑人多作怪。”
“墨师姐辣么美,摆个和女娲娘娘一样的姿势肯定很好看。”李鸢放道。
“还用你说?”墨雨桐朝李鸢放一瞪眼。
鉴于女娲的姿势或许真有些秘辛,墨雨桐总算没再推辞,她右手捏起兰花指,左手掌抬到面前,一边盯住手掌一边道:“没看出门道。”
能看出就怪了。
苏谪推测道:“一定是女娲娘娘的左掌中有件惊天动地的宝贝,说不定那千叶刀主所图的也是这个。”
从墨雨桐的姿态瞧不出太多,苏谪和李鸢放天南地北瞎扯一阵,都在猜女娲左掌中的宝物是什么。
“ 乾坤圈,混天绫?”苏谪两眼发光。
李鸢放鄙视道:“封神榜呐?”
“五色石?女娲石?”
李鸢放:“什么鬼……”
苏谪讪讪道:“总得有个十大神器什么的吧。”
“有个鬼……”李鸢放标点都不信。
今天没讨论出什么,一夜照样过去。墨雨桐和苏谪继续唠嗑,李鸢放锲而不舍地继续寻找出路。
“一晃都半年了。”苏谪叹道,“好久啦,那么久没见到小伙伴们,不知道大家怎么样了。落雁群岛这么凶险,其它两处想必差不多。废月喷泉直有毁天灭地之威,万一凝霜她们也遇到同等层次的危险……”
想到师父和赤琰已离他而去,苏谪不敢想白凝霜遇到致命危险。他在这半年里常常从梦中惊醒,不少次痛恨自己不够强大,不得不屈从于门派之见,竟被天一门和离火门把他和白凝霜分开。
如果他足够强大,应该可以任性地与白凝霜携手遨游,想去哪去哪,不必害怕可笑的门派偏见,不必理会风言风语。
少年的心事太多了。
墨雨桐习惯了苏谪谈话中时不时夹着白凝霜的名字,“白凝霜”三个字犹如绕梁余音,只听苏谪对它的无限回味就能知道真正的她有多好。
“她真有那么好?”墨雨桐有时会默默嘀咕。
记得很久以前,墨雨桐自信能轻易打败苏谪和白凝霜,如今看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要是单纯比修为高低,这个简单。比容貌的话世人也有一套大体的标准。这些方面墨雨桐有足够的信心,哪怕赢不了,也不会输。
可偏偏人家比的是先来后到,这他妈能有什么办法?
她错了,她一开始就不该来。
不对啊,尼玛,我干嘛想这个?!墨雨桐猛甩几下头,又顺手敲敲苏谪的头。
“我又哪说错了?”苏谪委屈啊。
“手滑。”墨雨桐并不打算解释。
又唠嗑一天,并无头绪。
夜里墨雨桐做了一个梦,梦中许多人对她指指点点。
“哈哈,她好丑!”
“何止丑,简直是丑啊!”
“长这样也好意思和人家比!”
“对,她甩你十条街!”
“整天凶巴巴的,谁会喜欢!”
“……”
墨雨桐一下子惊醒,冷汗涔涔,揉着脑袋赶走梦中可恶的评头论足声,最后仍是不甘心。
“我真有这么丑?”墨雨桐摸出一块镜子照照自己,除了有些憔悴,她还是个倾国倾城的佳人嘛。
以前墨雨桐毫不关心自己到底好不好看,今夜她带着从未有过的心情,把没拿镜子的右手捏个兰花指放到腰间,这一次就自然多了,也让镜中她的容颜显得更加勾魂夺魄,艳若玫瑰。
“……”墨雨桐突然如遭雷击,怔在那里。
她明白了。
原来女娲娘娘是在揽镜自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