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石像一言不发,她脸上的线条寥寥数笔,简单地勾勒出眉眼口鼻,苏谪无法在心中想象出她的面容,但她又和任何女子相似。
比如,当苏谪忍不住想起白凝霜,女娲石像看上去真就变成白凝霜了。
墨雨桐一把拧住苏谪耳朵,吼道:“看你色迷迷的样,女娲你也敢想!”
苏谪痛得大叫:“不是女娲娘娘!”
墨雨桐力道更甚:“对着女娲还敢想别的女人!”
苏谪:“……”
好不容易挣脱墨雨桐,苏谪狂揉耳朵,委屈地蹲下画圈圈。墨雨桐收起玫瑰花瓣在女娲石像的指尖来回查探,试图找些离开此地的线索。
总不能一直困在女娲的手指上,虽然墨雨桐随意一想,觉得未尝不可。有啥好怕的。
李鸢放目不转睛地盯住缓缓飞上天空的青色风筝,但他很快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女娲石像有万里高,从手指到头顶也有数千里,他的鸢鸢虫最多飞到千丈高。
“果然是大地之母,千古娲皇,只能叹为观止!”李鸢放满脸崇拜。
一无所获,墨雨桐折身回来,苏谪迎上去道:“墨姐姐,有发现么?”
墨雨桐道:“你想发现什么?”
“神兵利器,刀谱剑谱,月光宝盒什么的……”
“你想多了。”墨雨桐又莫名地心烦,她往女娲石像的指尖最前端一坐,白云顷刻间来摇曳她的黑色裙摆。
李鸢放过来请示队长下一步如何行动,苏谪一摆手:“自由活动,解散!”
李鸢放果真兴冲冲地继续牵着风筝四处探索去了,要把女娲手指走遍也得花点功夫。
反正一览无余,苏谪不怕李鸢放走丢,估计也不会有谁敢在女娲眼皮底下撒野,人族子弟在这里起码性命无忧。
“墨姐姐,别担心,我们肯定能找到出去的路。”苏谪坐到墨雨桐旁边安慰她,“女娲娘娘怎么忍心困死我们。”
墨雨桐哼道:“说得你有多金贵似的。”
苏谪嘿嘿道:“我不金贵,但你金贵啊!”
“不敢当。”墨雨桐道,“玫瑰从来是送人的,我这条命也一样。”
苏谪道:“瞎说,玫瑰是最好看的。”
“比莲花还好看?”
苏谪顿时答不上来,墨雨桐道:“无所谓,你们就是说惯了甜言蜜语。”
苏谪汗然:“绝不是甜言蜜语,玫瑰在许多人眼里都最好看。”
墨雨桐不想去争:“你闭嘴。”
苏谪乖乖地不说话,往旁边挪开一丈,自顾自观望苍茫大海。远处的“废月喷泉”不见了,天地都换啦。
李鸢放好不容易走到女娲食指根部,再想踏入女娲手掌,发现踩不下去,他试了又试,徒劳无功。等李鸢放回到指尖,暮色已至,苏谪和墨雨桐相隔一丈坐着,东方一轮明月正从海面升起。
“奇怪,这个时空今天是中秋吗?”李鸢放道,“这么圆的月亮。”
没人理他,李鸢放刚在墨雨桐旁边三丈远坐下,后者一个眼神递过去,他立马起身转到苏谪这边,再隔三丈坐稳了。
一肚子话想说,但苏谪和墨雨桐各有心事,没空和他谈心,李鸢放学他们静坐赏月,奈何对月亮实在无感。
“没有妹子赏月何止是枯燥,简直是枯燥。”李鸢放心道,“月亮有啥好看?”
对月最适合怀人,心中无人的话最好别赏月。想想吧,世上有千千万万对痴男怨女和你一起看月亮,他们有多幸福,你就有多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句话李鸢放知道,“说得真好听,对单身狗简直是诅咒,诅咒!”
这是第一夜。
第二天照样毫无头绪。第二夜也是。
第三天墨雨桐实在手痒,日暮时分强行赶苏谪起来切磋道法。
“墨姐姐,我哪是你的对手!”苏谪求饶,“我认输,强势认输!”
墨雨桐一点不废话,墨血玫瑰刺穿过玫瑰花丛,翩翩刺向苏谪胸膛。
苏谪被蝴蝶迷住眼睛,下意识抬起秋水刀抵挡。墨雨桐这式“乱花寻蕊”迷幻至极又精准至极,苏谪毕竟在境界上差一截,秋水刀来迟一步,匕首飞快点在他心口,一丝丝的温热,倒不像冰冷的金铁。
“咦,墨姐姐,墨血玫瑰刺是什么做的?”苏谪问。
墨雨桐喝道:“还敢分心!”
又一式“棘刺穿心”,墨血玫瑰刺凌厉了数倍!
苏谪一颤,四根相思竹瞬间扎根,一片片竹叶洒下来,全都卷向胸前,赫然是墨血玫瑰刺即将出现的地方,秋水刀随即灿然一亮,直劈而去。
砰!
苏谪连退五步,墨雨桐站在原处,道:“你竟能看穿我的来路,有长进。”
“先用幽篁龙吟锁定,再出秋水刀罢了。”苏谪摇头道,“没有赤琰,我施展不出完整的幽篁龙吟。”
墨雨桐一边进攻一边道:“你不能总靠它,不周水龙诀潜力无限,何止四招。”
苏谪苦笑:“我也想创出新招,但这种事可遇不可求。”
“我有感觉,下一招创出之日,便是我踏入地道境之时。”苏谪又道。
“太菜,我们都在地道境。”
苏谪无奈道:“哪能和你们比。”
墨雨桐哼道:“鉴海危机重重,我们必定会遇到天道境高手,像你这心态,如何能胜?”
苏谪咋舌道:“这怎么胜?!”
墨雨桐道:“倘若不胜,你的白凝霜就要死呢?”
苏谪脸色大变:“这……”
“还偷懒不?”墨雨桐冷声道。
苏谪冷汗涔涔,秋水刀都在颤抖。
“即使困在这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墨雨桐厉声道,“从今日起,每天与我切磋,先把七杀阁的杀招烂熟于心。”
“这样,”墨雨桐顿了顿,又道,“遇到任何杀手,至少在招式上不会吃亏。修为的差距就得靠你自己。”
能不惧七杀阁,那天下杀手就无需畏惧。
苏谪正色道:“多谢墨姐姐指点。”
“今天先完整接我一遍穿花十二刺。”
“啊!”一声惨叫将苏谪的一天变凉。
一开始李鸢放兴致勃勃地观战,可惜他修为差太多,大部分看不懂。几天后他就失去热心,转而执着地去寻找女娲食指上的蛛丝马迹。
鸢鸢虫能到处飞,由李鸢放来探路最好不过。苏谪和墨雨桐每天沉浸在切磋中,若论整体实力,墨雨桐比苏谪领先一大境界,占压倒性优势。哪怕单论法诀之精妙,“穿花十二刺”加“花间蝶步”再加墨雨桐自创的几招,足以完虐苏谪。
七杀阁的底蕴比天一门强太多了。
况且墨雨桐从小耳濡目染,对杀手的各种招式法诀十分熟悉,随手一招就能给苏谪启示。以前对敌时遇到的绝招固然惊艳,可谁会耐心教给苏谪招式中的奥秘?
礼尚往来,苏谪把四招“不周水龙诀”讲给墨雨桐听,另外再用“逍遥游”交换“花间蝶步”,他扭扭捏捏,觉得“花间蝶步”太美,他施展出来简直暴殄天物。
“能保命就行,你的逍遥游残缺不全,有时用花间蝶步或有奇效。生死关头,驴打滚也常用。”墨雨桐冷笑道。
“当然,当然。”苏谪明白。
“而且也有雄性蝴蝶嘛!”苏谪很快释怀了,“我这是道法自然。”
墨雨桐道:“呵呵。”
潮起潮落,月落月升,日出日落,各种起落,一天天悄然溜走。在女娲石像的食指指尖,苏谪和墨雨桐互相切磋,前期苏谪多向墨雨桐请教,后来交手得多了,苏谪每每有极佳的创见,倒给了墨雨桐很多启发。
也只有在这些时候,墨雨桐脸上会露出恍然之色。苏谪不是笨,而是之前别人太强,他的光芒都被掩盖了。
不经意的几年,苏谪从初出天一门突飞猛进至此,几乎可与墨雨桐比肩。换作珞珈界北方五派中的任何一人都不曾达到。
某人的眼光不差。
“这几年很辛苦吧。”一天傍晚切磋完毕,墨雨桐汗流浃背,忽地问苏谪。
苏谪笑道:“还好啦,和你们一起很开心。”
“我们在这多久了?”苏谪问。
李鸢放道:“明天满一个月。”
苏谪和墨雨桐还好,能靠吸收元气补充自身大部分消耗,李鸢放得靠各种丹药维持修为,三人的丹药只够一年的量。
为了里里外外查探,李鸢放每天的真元消耗同样惊人,今天他惊讶地发现修为快要突破人道境三层,暗叹苦不是白吃的。
第二个月,一如既往。
在第三个月的尾巴,李鸢放满脸涨红地跑来找苏谪。
“队长,我发现女娲石像的另一根手指上有字!”食指早被扫过数十遍,李鸢放顺带又探查旁边的中指,幸好鸢鸢虫感知力极其惊人,加上今天晴空万里,它勉强够着。
“什么字?”苏谪和墨雨桐顾不上切磋,连忙和李鸢放跑去看。
“不止一个,我争取早日全部看出来!”
现在只有一个“吾”字被看到。
有了新目标,李鸢放瞬间狂热起来,有时一天看两三个字,有时十天看不了一个字,他完全不气馁,恨不得日夜都张望对面的手指。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这是“诗鬼”李贺的诗句,墨雨桐知道。
“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李贺说不定来过此处。”墨雨桐道。
苏谪道:“或许是梦到此处呢。”
李贺修为只在至圣之下,当年也是位名传天下的人物。
下面的文字就不是李贺的了,像某个不知名的高手对上的。
“汝未料圣皇苦,帝君孤,空留斗转星移,去泣仙途。”
苏谪和墨雨桐听着两句话,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然而日子总要一天一天过。
李鸢放无聊时也会坐在指尖边缘咀嚼诗句,他间或回头看看交战的苏谪和墨雨桐,愈发无聊。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汝未料圣皇苦,帝君孤,空留斗转星移,去泣仙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