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是大磨盘。
生有十八界之烦恼,死有十八层之地狱。
生与死都是命运的一角,一个人在大道中的全部历程,有出生,有死亡,有前生,有来世,有非生非死,有寂静涅槃……实在多姿多彩,远非肉眼凡胎所能尽见。
有关地狱的种种传言,流传最广的就是十八层地狱之说。永恒樱花大道并非宇宙实际的地府,这里的地府仅有一层,不过也有阎王,号为“樱花鬼主”。
叶千城飘荡在黑暗的樱花地府中,手持那朵鲜红欲滴的玫瑰,靠微弱的感应去寻远在天边的墨雨桐。
能在樱花地府坚持十年魂魄未灭,叶千城暗自惊叹墨姐姐灵魂之强韧,果然生前是杀星,死后威风不减。
飘着飘着,叶千城心头一动,发现樱花地府中竟有黄泉水!
“看来黄泉水是构建地府的基本条件之一,当初珞珈界通天楼内,五派前辈为虚构轮回,也是以黄泉水为中心建立地狱。”叶千城略一思索,料当如此。
既然有黄泉水,叶千城就能左右逢源。
舒舒服服地潜入黄泉中,四面八方皆是精纯无比的灵魂本源之力汇成的水流,黄泉本身就是灵魂的终极归宿。
感知顺着黄泉水飞速漫延开去,叶千城刹那间头痛欲裂,无穷无尽的消息山洪暴发般冲进他的灵魂,悠久岁月以来樱花地府积累的灵魂不可胜数,叶千城竟敢**裸地接引所有灵魂的碎碎念!
真是不怕死啊。
谁叫叶千城已经“死”了,他是初死牛犊不怕虎……
慌忙切断灵魂对外界的感应,叶千城的魂魄都吓得哆嗦,他在电光石火的瞬间惊起一个念头——“原来众生的心力如此强大”。
简直深不可测,滴水汇成沧海之后,完全是天壤之别。
“去找孟婆!”短短一瞬,叶千城也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看”见孟婆所在的奈何桥。
“樱花地府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叶千城默默想道,连奈何桥都有。
在远古之时,黄泉水还有一个名字——忘川河!
浩浩不息的忘川河上,有一座历经风霜的奈何桥。
每年的清明节,黑白无常都会来奈何桥上,看无数魂魄在忘忧河上飘荡,都仰着脖子死盯冥冥苍苍的天空。
叶千城抵达奈何桥下时,掐指一算,今日正是清明。
“他们在看什么?”白无常照旧问道。
“去年我不是回答过你么?”黑无常很是不满。
白无常挠挠后脑勺,嘿嘿笑道:“你知道我一向记忆不好。”
黑无常于是又低头盯着成千上万的游荡的魂魄,良久才道:“他们在等人,只可惜他们都喝过孟婆汤,所以也忘了自己要等的人是谁。”
白无常露出了和往年同样的惊讶神色,道:“他们忘了一切,为何还会想起来要等人?”
黑无常缓缓道:“每年清明,阳世的人们会给逝去的人祭祀,这无数的魂魄,他们在阳间正被人强烈地想起。”
“活着的人想起了这些魂魄,于是他们就被召唤到了这里?”
“是的,奈何桥是离阳世最近的地方。”黑无常叹口气道。
白无常还有许多话要问,可这时一个尖锐刺耳、沙哑粗糙的老太婆的声音响起:“黑白无常,有事赶紧,不要堵着奈何桥,没看见这么多魂魄等着过去么!”
黑无常转过头去,看见奈何桥桥首处,白发苍苍,一身黑衣,满脸皱纹横生的孟婆正叉着腰大叫。这不由让黑无常惊叹老太婆年纪不小,中气倒还挺足。
“哎哎!不要挤!天上地下独此一家,孟婆汤老字号,童叟无欺!”孟婆对着排队等待的一眼望不到头的魂魄长龙喊道。
白无常撇撇嘴,道:“孟婆在这里摆摊卖汤,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黑无常道:“她收人一世的记忆,给人一碗孟婆汤。”
白无常道:“收人的记忆有何用处,而且为什么大家都会把记忆卖给孟婆,只换来一碗孟婆汤?”
黑无常嘴唇欲动,刚要说话,却见孟婆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瞥了一眼自己。那一眼就像一把冰冷刺骨的剑,把他的灵魂几乎轰碎。黑无常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生生把话头咽了回去,只道:“走罢,今天还有几万条人命要收呢。”
白无常不明所以,嘀咕道:“真是小气,这也不说。”
看着黑白无常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孟婆漆黑的双目中精光早已敛去,重新变作浑浊暗黄,重复道:“饮此一碗,忘却尘俗。鬼域无边,再无恐怖……”
叶千城大感好奇,遂悄无声息地站在岸边观望奈何桥上的一切。
“我可以不买这汤么?”一个风度翩翩的白面书生走到孟婆案前,小心翼翼问。
孟婆头也不抬,讥道:“忘不却旧情人?”
“是的,小生与之山盟海誓,生生世世都要不忘!”
孟婆冷道:“不喝孟婆汤,你们体内就会有阳世的记忆,这样的魂魄在鬼域会被追杀,被无数孤魂野鬼吞吃。以前也有人不喝这汤,你大可试试。”
白面小生浑身颤抖,后面许多心思摇摆的鬼魂亦大惊失色。他们又看见忘忧河上那些鬼魂探出头,对这些新来的鬼魂舔着猩红的嘴唇,眼睛里升腾着熊熊****。
“我喝,我喝!”那小生颤声道。
他双手颤抖,满眼泪花,嘴里不停念叨某个人的名字,奋力端起面前的白瓷碗,里面是清澈的液体,好似清水,不像加了任何东西。
小生将那汤“咕嘟咕嘟”全部喝下,放下瓷碗。
孟婆汤会把人的记忆溶解,汤水最终会在额头汇聚,那时候清水才真正成了孟婆汤。
孟婆伸出如枯树枝的右手食指,道:“别动。”
孟婆的手快要触到那小生的额头准备将汤水吸出,他突然发足狂奔,冲上了奈何桥!
孟婆的手指还停留在半空,亿万年中,这种情形她见过很多次,刚开始她还会气急败坏,如今她连冷笑都懒得。
“嗡!”忘川河上,数鬼魂突然发了疯,轰然飞拢过来,那小生原本充满计谋得逞的脸上一抹微笑还没来得及彻底绽放,就被无数鬼魂撕成了碎片!
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
“啊——”排队等候孟婆汤的鬼魂们,不少被这沸腾疯狂的场景吓得肝胆俱裂,顿时再不敢有任何二心。一个个恭恭敬敬地走到孟婆的案前,喝下清水,任由孟婆把汤水吸走。
叶千城眉头大皱,百思不得其解。
“记忆真有这般美味,足以让鬼魂发狂?”叶千城暗道,“尘世一生的回忆,竟能撩动鬼神?”
太令人费解。尘世啊,该有多少秘密!
孟婆始终连头也不抬,只能看见干枯的手指,像一支灰色的判笔,将众鬼魂生前的记忆一笔勾销。
那小生的鬼魂被众鬼分食之后,忘川河安静下来,所有的鬼魂又变成原样,呆呆地望着天空出神。
叶千城想不出所以然,上岸走到孟婆旁边,正要开口,孟婆冷冷道:“年轻人,要排队。”
叶千城作揖道:“小生叶千城,见过孟婆。”
“排队。”孟婆不冷不热。
叶千城笑道:“小生不会喝孟婆汤,只是来寻一位朋友。”
“我把你扔进河里,小鬼会把你吃干净。”孟婆冷冷道。
叶千城道:“小生一路游来,鬼魂对我毫无兴趣。”
孟婆淡淡道:“记忆无痕无迹,不吃到嘴里哪能察觉,但我一说,众鬼自会来吞你。“
“记忆很好吃吗?”叶千城忍不住问。
孟婆对叶千城的耐心显然比对待其他鬼魂好得多,她哼道:“万道流布,皆为收集红尘因果。你还太弱,怎能了解。”
叶千城点头:“恕小生愚钝。敢问孟婆可曾见过一位黑衣姑娘,胸前和袖口绣着红色玫瑰?”
孟婆道:“自然见过,她是百年来第一个没喝孟婆汤却能全身而退的魂魄。”
叶千城大喜过望,连忙问:“她身在何处?”
孟婆却端起一碗清澈的孟婆汤,道:“你真的不来一碗?”
叶千城哪有功夫配合孟婆做戏,急道:“还请前辈明示。”
孟婆叹道:“你们啊,就是太心急。”
“地府中央,樱花王座。”孟婆道,“她在那里争‘樱花鬼主’之位。”
叶千城按照孟婆所指方位已窜出数十丈,忽地一顿,折回孟婆跟前,低声问:“前辈,小生还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
孟婆不说话,叶千城接着道:“永恒樱花大道内很少有人进入,这里千千万万鬼魂从何而来?”
孟婆哼道:“你从珞樱大阵来,那是珞樱大帝的地盘,珞珈界很少有人进去。但永恒樱花大道广漠无边,何止珞樱大阵一个地方?”
叶千城面露惊容:“真有其他大千世界?!”
孟婆摆摆手道:“你还管不着,珞珈界大难将临,你们能躲过此劫再说。”
怪了,连孟婆都知道珞珈界有难。叶千城暗自疑惑,对孟婆的话将信将疑,但再问不出话来,只好再次上路。
“樱花王座……”叶千城心里忐忑不安,一听就不是善茬啊,能主宰樱花地府的岂是易与之辈?
至于说墨雨桐在争“樱花鬼主”之位,她刚来十年,恐怕轮不到她罢?叶千城不敢怠慢,飞速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