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谪运功疗伤完毕已是晨光微熹,他起身遥看东方,平芜尽头天光微露,淡淡紫气从地平线袅袅升起,慢慢淡薄得若有若无。那些紫气散入苍穹大地,飘入世界万物的躯体,若非修道之人,根本无法看见如此细微的景色。
“紫气东来,自然之道。”苏谪身旁猛地响起墨雨桐的声音。
苏谪瞥瞥肩头沉睡的赤琰,对墨雨桐莞尔道:“专修杀道也能看见自然之美吗?”
墨雨桐知道苏谪在揶揄,她挑挑眉头,道:“谁不爱美丽的众生呢?”
苏谪出神稍许,轻声道:“只是喜欢而已,做不到爱众生万物。”
墨雨桐点点头:“诸圣遗训多如牛毛,但也有无数人倒背如流,然而真正做到那般境地的又有几人?”
苏谪无奈道:“反正不是我。”
墨雨桐哼道:“如果是你,那我可得对你顶礼膜拜了。”
苏谪嘿嘿一笑:“墨姐姐真是折煞我了。”
两人再无言语,平野千里,晨曦微照的片刻,他们并肩看着东方,缕缕紫气淡若云烟,微风拂过茫茫碧草,正是盛夏时节。
其余人慢慢从冥想中醒来,经过之前雀羽神桥的长途奔波,再到昨日的连番恶战,筋疲力尽后一夜安静的冥想恢复不亚于任何灵丹妙药。
赤琰兴奋地在苏谪耳边问这问那,苏谪对赤琰的问题大多无从解答,许多事情他也不知道呢。
姬幽龙和墨雨桐商量今日行程,墨雨桐仍想留在此地等朱眸红娘,誓要将其击杀在此。姬幽龙则劝道:“昨日魔道众人在此地布下‘群星荟萃图’大阵,若不是墨门巨子机缘巧合下救出我等,恐怕我们都得饮恨于此。如果魔道联合众人再度来袭,岂不是正中魔道下怀?再说朱眸红娘诡计多端,我们能否抓住她还是未知。”
墨雨桐知道姬幽龙所说在理,但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总不能就此罢手,那样岂非白白吃个哑巴亏?”
姬幽龙笑道:“墨姑娘何必急于一时?要穿越龙腾云海必须通过秋水台,只要我们星夜兼程,必定可以先其一步抵达。那时我们先作布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墨雨桐勉强同意,此时墨门巨子秦巨巨走到墨雨桐身旁,笑着问道:“墨妹妹,不如加入本巨子的队伍,也好有个照应。”
墨雨桐双眸中杀气一闪,冷声道:“墨妹妹?”
秦巨巨丝毫没有看人脸色的自觉,微笑道:“墨妹妹姓墨,而本巨巨作为墨门下任巨子,当然有责任保护你。”
墨雨桐讥道:“也就是说,你还没有正式继任墨门巨子?”
秦巨巨挠头道:“师父近年来已不问事务,我作为师父的指定继承者,反正也当得起墨门巨子的称号。”
墨雨桐轻抚着墨血玫瑰刺,淡淡道:“墨门名满天下,以你的实力,照顾我应该毫无问题。”
秦巨巨一脸得色,昂首道:“那是当然。”
墨雨桐右边黑袖上的玫瑰刺绣陡然间一阵血光,九个殷红的“杀”字绕着墨血玫瑰刺旋转,随着墨雨桐“花间蝶步”一步踏出,融合了血色“杀”字的墨血玫瑰刺闪电般刺向秦巨巨的胸膛。
秦巨巨面色大变,怪叫一声,墨刀在急速挥舞中划出一道夺目的新月刀光,就在墨血玫瑰刺距离秦巨巨心口不到半寸时,新月刀光终于从侧面拦住了墨雨桐的攻击。
秦巨巨额头微冒冷汗,他强忍着扑面而来的凌厉杀气没有后退一步,但是墨血玫瑰刺锋锐的匕尖停在心口,秦巨巨仍然可以从匕首中感受到阵阵心悸的气息。
“墨道友!”秦巨巨打个哈哈,墨刀缓缓架开墨血玫瑰刺,“墨门随时恭候您的大驾,我那些不成器的门人需要你的管教!”
墨雨桐心中凛然,自己有心算无心,甚至动用袖口玫瑰刺绣瞬间施展“蝴蝶穿花,一步九杀”之技,即便不比动用法相全力施展,但也绝对是杀招。可是秦巨巨仅仅一道刀光就挡下了自己的攻击,的确是个劲敌。甚至墨雨桐也不得不承认,秦巨巨现在的实力略胜一筹。
苏谪倒不觉得意外,在他看来秦巨巨和墨雨桐天分不相上下,法宝兵器也都旗鼓相当,可秦巨巨毕竟是人道境四层的修为,而墨雨桐只是人道境二层。
墨雨桐扫了秦巨巨身后的墨门弟子一眼,冷哼道:“高攀不起墨门,还是另请高明。”
秦巨巨看着墨血玫瑰刺,笑道:“墨道友过谦,我此次带出墨门的都是日后‘墨卫’的中流砥柱,能有墨道友提点,他们必将成为有史以来最出色的一代‘墨卫’。”
墨卫,墨门巨子嫡系手下,号称是守护墨门巨子的卫队。实际上每代墨门巨子的“墨卫”都是整个墨门的权力中枢,对内陟罚臧否,对外征伐布道。
苏谪打量那五十人的“墨卫”,他们修为都在拟道境五层以上,年龄与自己相仿,综合实力丝毫不输姬幽龙之前的将士。
苏谪在心头哀叹,自从走出天一门,他还真有“天下俊杰多如狗,随风满地胡乱走”的感觉。难道天一门久处珞珈界北方,门人竟然早已落伍珞珈本界如此之多?要知道墨卫中随便一名成员都相当于天一门的孟羽。
当然苏谪是以当初在梧桐密林的孟羽作为参照。
苏谪哪里知道龙腾云海最近的风起云涌,只道珞珈本界各门各派均是如此,可实际上墨门底蕴之深厚,哪里是普通门派所能比拟?
姬幽兰在一旁看见苏谪的神色,单独传音给苏谪道:“苏兄弟不必介怀,墨门作为珞珈界最顶尖的道统之一,自然有其非常之处。依我所见,若苏兄弟再得神器相助,必将一飞冲天,哪怕与墨门巨子相比也毫无愧色。”
苏谪苦笑不已,姬幽龙的巨阙剑,姬幽兰的如意八卦,墨雨桐的墨血玫瑰刺,秦巨巨的墨刀,朱眸红娘的《邪心鸳鸯谱》,无鱼的紫檀木鱼,圣魔书生的圣魔折扇,莫何的暗金洞幽枪……这些法宝神器要么是师门传承,要么是机缘深厚方可获得,皆是可遇而不可求。
更别提金身玄武、乙木青夔、鱼龙螭吻、玫瑰血蝶、九婴、鬼面穷奇等等威势骇人的法相。
多想无益,苏谪甩头驱散杂念,对姬幽兰报以微笑。
此时的白凝霜却一点杂念都没有,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击败面前的霍海。
从昨天深夜到现在,半夜鏖战下白凝霜真元只剩两成。若不是霍海有心保留,并不急着痛下杀手,同时也忌惮白凝霜拼死反扑,白凝霜早已落败。
霍海施展出九婴法相,他自知修为超过白凝霜太多,而且白凝霜气质寒冷高傲,偏偏又修炼神秘的蓝色火焰,着实令霍海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因此霍海出手留有余地,也想慢慢消磨白凝霜的性子。
作为魔魂宗的后起之秀,霍海和莫何是魔魂宗寄予厚望的带领门派走向中兴的人物,两人天赋既高,眼界自是不同。霍海性格还有些阴暗偏激,而莫何则颇有雅量,二人胸襟气度不可并论。
白凝霜一击之后持剑而退,经脉丹田一片空虚,她忽地移开目光,不去看霍海的攻势,而是环顾四周。
飞廉大阵狂风呼啸,可是只刮得白凝霜和霍海不得不防,对于周围的一切秋毫无犯。
杨柳依依,秋池的晨雾飘荡到柳树梢头,微微晨曦渡化那些雾气,使之变得袅袅娜娜,特别像通天云梯上的云雾。
盛夏的晨风吹过杨柳树林,燥热的天气,沉闷的风,连带着面前那个虎视眈眈的霍海都变得邪火大炽。白凝霜却在这仲夏清晨,从拂面晓风中感觉到泠泠秋凉。
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君不见,葳蕤草树易变衰,木叶终死秋风间。
白凝霜一剑挥出,蓝色火焰形如龙卷,顺着飞廉大阵的风势狂卷而出。自古火借风势,风助火威,霍海神色微凝,九婴法相九个蛇头水火共吐,与那火焰龙卷僵持片刻,直到耗尽其中的力量方才暗松口气。
“这招叫什么?”霍海叹道,“若不是你真元枯竭,单凭这一招足以让我全力以赴。在飞廉大阵中,此招事半功倍。”
白凝霜刚刚领悟的招式,凝霜剑诀之霜冷深秋。白凝霜没有修炼寒冰一类的真元,可是这以火成风、扫荡万物的气势与凝霜剑诀一脉相承。
得不到白凝霜的回答,霍海叹惋道:“可惜了,也罢,这场战斗终究该落幕。”
“九幽摄魂手!”霍海全身魔气鼓荡,一只黑色魔手转瞬形成,迎着飞廉大阵的狂风逆冲向白凝霜。
就在此时,狂风中陡然漫天鹅毛大雪,每片雪花都在晨曦的映照下变得晶莹剔透,宛若寒冰雕成的雪花纷纷落在九幽摄魂手上。森寒之气铺天盖地蔓延开来,顷刻间冰封住整个黑色魔手,然后在霍海和白凝霜震惊的目光中轰然爆碎。
白凝霜拄剑而立,霍海则厉声喝道:“又是你?!”之前的战斗中霍海见过他。
回答霍海的是纷纷不断的大雪纷飞,雪花在白凝霜面前层层叠叠飞速堆积,十息的功夫便形成一根与白凝霜齐高的雪花冰柱。
道道凌厉森寒的剑气在那根雪花冰柱上一闪而过,冰屑乱舞,融入周围的大雪之中。而当剑气平静后,原本的雪花冰柱已经化作一个晶莹如玉的美人,长发飘飘,眉眼栩栩,可不就是白凝霜的模样?
冰雪玉人在一道元气的灌注下凭空飞步,沿途飘飘大雪在她前伸的玉手中凝成一柄霜白冰剑,正是凝霜剑!
雪花冰剑在霍海惊骇的目光中刺破九婴法相的水火屏障,然后“轰”地一声刺中霍海仓促间使出的黑色古钟。抵挡住冰雪玉剑的一招后,霍海看也不看前方,收起古钟转头就逃。
那冰雪玉人连同雪花冰剑齐齐破碎,杨圣冰的声音在霍海身后响起:“想知道这招的名字?此招名为‘镂冰雕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