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李恪,一直以来,表现出的都是一副万事好说话,别人愿意与他讲道理,他绝对会耐着性子与别人探讨.
即便是在推行他的革新过程中,如此强硬一面也十分少见.
他总会去用最柔的方式去说服各方.
所有人都暗暗紧盯着这位…忽然一改常态,咄咄逼人的王爷.
大家这才发现,这位…王爷脸上的稚嫩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所有人才忽然意识到,十年多了,这位…王爷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刚刚开府建牙的皇子了.
已经快而立之年了!那张英俊的面孔,却更加显得英武,棱角却更加分明了.
相由心生.
这种棱角分明的面相,似乎印证着这些年,这位…王爷厉行践行的大公至正一般.
凡事这种人,面相给人的感觉,绝对不是圆滑.
今天这面孔的棱角,给人强大的压力!早变了!是的,所有人意识到,这棱角其实早存在,无一日消失.
只是曾经这位…用温和的做事手段,给这张面孔蒙上了一层让人雾里看花的错觉罢了.
李绩看着李恪走来,面色不由变得:凝重.
咬人的狗不叫!李恪一直平和的性格,忽然出现强烈的反差,加上这些年李恪表现出的能力.
李绩心中着实十分忌惮.
整顿军务他在背后暗中推动,李恪未必不知道,这次他也代表武将赞同出兵,其实是为关陇系增加声势.
当李恪从李绩面前走过的时候,李绩深深的松了口气.
“李将军.”
可就在这时候,李恪忽然开口,转身笑看着李绩.
李绩整个人瞬间感觉十分不好.
耍他!这分明就是在耍他!可恶!杜如晦等人瞧着不由会心一笑,他们对李恪心存好感善意到不觉得怎么,只是觉得李恪这小动作好玩.
可对李恪怀有敌意的,则不由唇角抽搐,暗翻白眼,这不是耍人是什么.
李世民从始至终都坐在上面冷眼旁观.
瞧到这一幕,唇角不由抽抽.
他眼神余光瞥到站在他右边的皇孙.
这小家伙小手捏的紧紧,抿着嘴唇,眼神闪烁着命令的光芒盯着他爹,似乎要把这种捉弄人的手段全学会.
正所谓三岁3看小,七岁7看老.
坏得很!李世民经常接他这个皇孙入宫,很清楚,这个小东西坏得很.
和他爹一样.
他那个混球爹,在秦王府的时候,可就敢鼓动李泰一起套麻袋走长子承乾,还弄得人不知鬼不觉.
不留痕迹,只能推测判断.
只是长大了,自从土门关一役之后,那个…混球似乎变了,不再吊儿郎当,愿意出来做事来,做事的手段很温和,即便自身受点委屈也没有关系.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就是在平稳的局势之下,做成事情!李世民倒也明白这种变化的原因.
相比起战死在土门关的数万将士,他自己受点委屈算什么,做成事情,不让那些战死的将士死不瞑目,怕是他最大的希望吧.
这种‘坏’本质是好.
比那些打着‘好’的幌子,本质又‘坏’又蠢’的人强不止百倍!“请殿下赐教!”
就在李世民心中琢磨着之际,李绩黑着脸,声音有些冷硬排斥,作揖拜道.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李绩.
这位…军方出身,位极人臣的宰辅,看来还是有些军人血性的.
分明就是恼怒了.
“赐教不敢,小子要请教宰辅.”
李恪笑着温吞说道,可却没有让李绩放松,反而更加感到压力沉重.
倒不如李恪对待温彦博,卢赤松一般呢.
“请问李将军,这一仗是打好呢,还是不打好呢其他宰辅文臣出身,宰辅之中,独独李将军军人出身,这个问题,本王希望宰辅站在专业的角度帮本王分析.”
“殿下的文章已经分析的很透彻了,还需要臣分析什么”
李绩淡淡说道:“臣服殿下的能力,让罗马人放弃无耻的讹诈,只能支持战争.”
看似平和的话中,却带着刺.
再次点了李恪,如果李恪不能以和平方式让罗马人放弃讹诈,这位…宰辅很明显就是要反击的.
李恪当然听出李绩话中暗含的意思了.
他笑着点了点头,弹了弹衣袖:“将军老了!”
满朝文武静静听着,豁然抬头看着李恪.
用一句老了评价以为将领,这就是最大的羞辱!老了的将领,就代表着无用!“殿下听说过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这句话吗!”
李绩声音沉沉反问道.
李恪没有答话,好似自言自语说道:“罗马人站在我们的朝堂上,嚣张的讹诈我们.”
说着,李恪直接从李绩面前走开,往莫里斯的方向走去.
李绩面色变得十分难看,这就是无视他李绩!“反对战争者且不说,虽然无法拿出有效措施,可至少是算了一笔账,明白这一战打起来,我们纵使赢了,目前也得不到任何的利益.”
“主战者,不顾朝廷的利益,就算是为了面子,也对,一个国家的尊严大于利益.”
“可是这么多天了,诸位吵吵着主战,罗马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增加讹诈的数额.”
李恪走到了莫里斯面前,笑着与莫里斯用罗马人的礼节,手放在胸口,微微弯腰.
莫里斯眼神不由缩了缩,从这小细节中,他能得知,这位…唐帝国的皇子,对罗马似乎很了解!李恪已经转向副使了,他继续说道:“我们的朝堂,我们的国土,人家一次次的增加筹码,主战派嚷嚷来,嚷嚷去,可始终一点表示没有.”
“这不像是主战,这样挑不起战争!”
声音忽然提高的瞬间,李恪袖口中闪过一道明亮光芒.
噗嗤!铁与骨头摩擦的声音响起.
啊!一声惨叫紧接着从副使口中传出,只见李恪握着一把精美匕首,看着不像是中原匕首的样式.
匕首齐齐的没入了罗马副使的胸口.
所有人都惊呆了!朝堂之上携带武器!还当着所有人的面,以这种凌厉的手段杀一国副使!哗啦!太极殿外的御林军将士瞬间冲进.
李恪笑着往后退了一步,缓缓举起手,表示自己没皇帝老子的意思.
“主战的诸位,这样才能挑起战争!”
李恪一边后退,一边看着副使缓缓跪倒在地上,笑着说道:“主战就应该如此!”
“为朝廷颜面而战,就要有本勇气!”
“现在好了,罗马人大言不惭讹诈我们,我们应该让罗马人见识见识大唐人的血性!”
“我们的血性不应该对准自己人的,就应该刀刀向着敌人的心脏戳去!”
“李宰辅,你看,这才是要主战的作风!杀他副使,他敢不敢开战!”
李绩看着李恪当着众人的面,好整以暇的拿出白色的绸缎手绢擦手指上的鲜血,眼角狠狠的跳斗几下.
太狠了!大中至正者的狠,在这一刻,在李恪的身上淋漓尽致的体现出来.
让人心中寒气直冒!“天可汗陛下!贵国皇子挑起了战争!吹响了战争号角!我们双方只有兵戎相见了!”
这时,养尊处优的罗马公爵,罗马帝国皇位继承人莫里斯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指着李恪,愤怒尖锐的大叫道.
李绩踏步而出,大声弹劾道:“陛下,臣弹劾吴王!他只是将国事当做儿戏对待!”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陛下,吴王坏了规矩!”
温彦博也大声道.
“陛下,吴王口口声声要为朝廷和平解决此事,可现在却用如此卑劣手段挑起战争,让朝廷没有任何准备,吴王太莽撞了!他将自己不满的情绪发泄在国家大事之上,吴王根本不配担任朝廷的重要职位!”
卢赤松紧随其后弹劾.
三人3弹劾完之后,朝堂陷入了诡异安静.
李世民黑着脸说道:“李恪”
“父皇,儿臣用这些年革新的功劳换一次撒野如何”
李恪忽然开口打断皇帝老子的话,作揖说道.
李世民沉默不语.
莫里斯也安静下来了,他希望看到大唐朝堂李恪的对手先搬到李恪.
李恪踱步走到李绩面前:“李将军,这不是儿戏,这是维护朝廷的尊严,你刚才说过的,这样朝廷的面子是不是就有了呢”
“我们既然要主战,那就应该有点血性,所以本王才说将军老了.”
“将军当年跟着李密敢造反,现在呢,口中嚷嚷着战争,却不敢动手,不是老了是什么”
“温宰辅”
李恪看向温彦博:“你谈规矩,那么你知道罗马人的规矩吗”
“罗马人可不讲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罗马人杀我们的宰辅,我杀他一个副使,没有杀正使,留着谈判,我们可比他们大度了!”
“对我们不熟悉的,不能用我们的规矩,得用大家都会的规矩!”
温彦博脸色变得:难堪极了.
若非李恪那句用革新功劳还换今日朝堂的撒野,连陛下都默许了,他一定会出言弹劾的!可现在陛下的举措,分明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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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今日的朝堂交给了李恪!“卢宰辅,你真的是又腐朽,又触目寸光,所谓的卢氏在本王看来,真的是当不得五姓七望的名头!”
“本王手段卑劣吗比起罗马人本王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你弹劾本王太莽撞,坏了朝廷大事,你信不信,本王杀人一样可以让罗马人乖乖的与我们和睦相处,放弃他们那些狂妄自大,不切实际的要挟讹诈”
“天下五姓,当除一姓!”
天下五姓,当除一姓!天下五姓,当除一姓!这句话在太极殿特殊的建筑构造结构中回响,很轻微,可在许多士族人的心中,却如同锤击一般.
崔宗伯,王珪等人的脸色变了变.
郑善果则暗暗苦笑.
卢赤松的面色难堪的怕人,拱手道:“臣就拭目以待,看殿下如今如何和平解决此事!”
“殿下若能解决,天下五姓,当除一姓!”
李恪笑着点了点头,再次走向莫里斯:“尊贵的公爵,东西罗马分裂数百年,罗马人的辉煌还能持续多久呢”
“西罗马疆域的蛮族人奴役着罗马的子民,贵国的大帝难道对故国子民饱受异族蛮族的蹂躏践踏就一点都不感到惭愧痛心”
莫里斯知道,这是在提醒他,罗马人还有强大的敌人.
他当然不能认输,笑着说道:“西罗马是主遗弃之人,蛮族分裂,相互乱战,吴王恐怕并不了解吧”
“也对,家里冲进一群狼,无力招架,可以扔出一块肥肉,让狼自相残杀,好计谋!”
李恪冲莫里斯竖起了大拇指.
莫里斯只觉得这是在嘲讽.
“听说贵国大帝向百姓收取十税一的赋税,教廷向百姓收取十税一的赋税,贵国百姓能够负担得起吗我们这边,百姓是二十税一,如果有可能的话,朝廷还会进一步缩减,三十税一,四十税一等等”
“我国百姓与你们唐人不一样,我们的百姓没有你们唐人柔弱无骨,我们的百姓是很少的食物,就可以拥有很强壮的身体.”
李恪一笑点头继续询问:“听说贵国教廷对百姓从生活习惯,行为方式都有严格的约束.”
“贵国的百姓能够承受得了这种压抑和约束吗”
“那是主的旨意!罗马的子民不会感到束缚压抑,只有虔诚的信仰!”
殿内群臣听着吴王李恪与罗马正使莫里斯的对话,都不由面面相觑.
探讨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人家这样的传统已经数百年了,罗马从汉朝开始就存在,比任何中原任何一个朝代存在的都长久.
这就证明,这些问题根本不会影响罗马帝国的统治.
但是大家都能敏锐的听出,莫里斯的语气越来越凝重,反击的声音越来越高,似乎十分紧张.
“腐朽了,腐朽了.”
李恪笑着说道:“莫里斯公爵,贵国已经十分腐朽了,庞大的帝国看着似乎还强壮有力.”
“可从我们之间的对话中,我不难看出,贵国已经十分腐朽了.”
“如果再不做出改变的话,压抑了千百年的贵国子民,会像火山一样爆发的.”
“教廷和皇权的争斗,一定会相互抹黑对方的,贵国的教廷很有可能利用信仰,点燃这燎原之火,将庞大的罗马帝国焚烧殆尽.”
莫里斯的脸色终于出现了变化.
眼前这个皇帝,对他们罗马太了解了.
莫里斯刚要开口反驳,李恪笑着抬手制止:“当一个新兴的,充满朝气的新势力诞生崛起之际,你们内部矛盾重重,是绝对无法抗衡新势力的.”
“听说阿1伯半岛有个新的教义,新的帝国在崛起,他们的教义十分的激进,他们十分的野蛮,就像当初覆灭了西罗马的蛮族一样,不过他们与蛮族人不一样.”
“他们是政教合一,在教义的约束下,十分的团结,十分的悍不畏死.”
“一个腐朽的政权,腐朽的教廷,对抗一个团结的,悍不畏死的新势力,有没有…感到压力”
“这些年我的商队一直观察他们.”
李恪从袖口拿出一道折子,展开笑着读到:“航海日记,贞观十九年,我们到了半岛,这里的人敌视一切异教徒.”
“贞观十九年九月,半岛这个政教合一的新势力,冲破了罗马人对他们的封锁,暂时避开罗马人,打通一个狭长的通道,向更西边昆仑奴贫瘠土地冲了进去.”
“贞观十九年,十月”
莫里斯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白.
他当然明白,眼前这位…王爷所说的新势力.
片刻后,李恪合上折子,灿烂笑着说道:“我们的海船已经联络到了这个半岛的新势力.”
“也接触到了原西罗马疆域上,大大小小的蛮族国度.”
“如果两国交战的话,你们占据波斯,取代波斯与我们之间的商贸往来就会完全断绝.”
“我们会用:半岛的新势力以及极西的蛮族人代替.”
“你们拼尽全力覆灭了波斯,其实就是想要掌控对极西之地贸易中间商的地位.”
“你们需要我们的货品,帮你们赚取更多的财富,维持岌岌可危的帝国.”
“以及武装更多的勇士,阻挡新势力对你们发起的挑战.”
“其实谈生意,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的谈,和气生财嘛,对了,你们可能抢贯了,不明白这句话.”
“不要紧,我们大唐可以教你们.”
“要是我们许诺半岛新势力,对他们提供支持,许诺极西的蛮族势力,对他们提供支持,他们有没有可能化干戈为玉帛,与我们共同瓜分贵国呢”
莫里斯心里的最后一份强硬都被李恪击碎了.
尽管保持着平静,可神色中透露出的不安还是让所有人都察觉到了.
“其实我们不喜欢极西的蛮族,他们更加没有文明礼数,也不喜欢那个…半岛的新势力,他们太极端.”
“我们是可以合作,将路上对极西方向的贸易从西域交给你们,让你们赚取财富维持统治.”
“我们还可以像当初帮助波斯一样帮助你们.”
“原本我们可以很好的合作的,可现在,你看我杀了你们的副使,没法儿合作了.”
“不不不不”
莫里斯连忙开口:“一个副使,无足轻重,尊贵的王爷!无足轻重!”
李绩等人听到这里的时候面色已经完全变了.
长孙无忌的手紧紧的攥住.
他增兵加强侯部的计划,眼见着就要失败了!“可是现在我们不想合作了,你们的讹诈,严重的伤害了我们的感情!如果这样还能合作,我们会被轻视的.”
莫里斯急忙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冷眼旁观,一点要见好就收,开口的想法都没有.
莫里斯知道,今天输了,想要不给帝国得了的带来麻烦,只能与这位…唐帝国的王爷谈判.
他知道,眼前这个唐人,要反过来讹诈他们!“殿下有什么条件”
莫里斯痛苦的询问道.
他很后悔讹诈唐帝国!李恪灿烂笑着说道:“其实条件很简单,我们需要在这几个入海口处,拥有牛皮大小的一块地盘,在这里,容许我们驻扎少量的兵马,要遵守我们大唐的律法.”
“”
李恪又展开了折子,指着折子上的一副简易草图说着:“这些地方我们的人说了,不适合耕作,没有什么价值,最大的价值或许就是便于停靠我们的海船了.”
“我们会在这里建立渔业工坊,为贵国的百姓提供十分廉价的海鱼,贵国百姓能吃的饱,你们的矛盾是不是就减少了很多呢”
“用一块无用的土地,帮你们缓减了巨大的民间矛盾,难道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莫里斯唇角狠狠抽搐几下.
渔业产业,他在来到唐国后就知晓了.
这也是他准备回去,缓减帝国矛盾效仿的举措.
可很显然,眼前这个该死的唐人准备以此赚钱.
莫里斯想到罗马帝国没有唐人一样坚实牢靠的海船,也就释然了,点头答应道:“可以!”
李恪心中一笑.
航海业的发展,主要是利益驱使推动的.
丝绸之路远洋航海现在只有大唐才能做到.
现在断了对方近海的利益,至少可以保证五十年内对方无法发展造船业!任何有挑战大唐渔业产业的,凭借着深海伯捕捞,大唐都可以用价格战碾压死对方!五十年的时间,足够双方的造船业差距越来越大.
“公爵,我们大唐是礼仪之邦,不会乘人之危的,没有其他条件了,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莫里斯不由愣怔.
他以为李恪还要狮子大开口呢!莫里斯不由轻松.
损失的几块地,根本没有任何价值,也不是什么战略要点.
得到的好处也是十分大的.
整个路上商贸,从西域之后就都交给他们,他们完全继承了波斯人的利益!虽然没有讹诈成功,可当李恪一点点的指出帝国的隐忧,还能达成这样的合作,莫里斯感到十分不容易.
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合作愉快!”
李恪笑了,转身看着卢赤松:“天下五姓,当除一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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