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用陆迅和孙文露登门,当晚,就有一位花白头发的老汉,领着江晚清进了江府,少年身上还穿着那身白色战服,衣服上依旧带着大片的血渍,受伤的胳膊用一条木板垫着,脖子上挎了一条白布,把胳膊吊了起来,手腕上还缠了一层很厚的布条。
领着少年的老汉,身上衣服补丁摞补丁,手里拄着一根两头都开了裂的竹杖,头发斑白,面容清瘦,灰蒙蒙的脸色,似乎从未洗过,颚下留了一缕乱糟糟,脏兮兮的山羊胡子。这一老一少愁眉苦脸地站在门口儿,等着见那四位老祖,看起来倒也可怜。
江晚清果然是江家一门远房的亲戚,倒也不算太远,至少三杆子还搭得上。不过,既是亲戚登门,四位老祖也不能不见,四祖江守道命人把一老一少引进了一间会客的小厅。
一老一少一进门,便都一头跪倒在地,老者鼻涕一把泪一把道:“还请老祖开恩,这孩子从小就没了爹,他娘就领着他给人缝衣服过活,他也是看他那娘太苦,一时鬼迷了心窍,贪图比武的奖励,就冒名替别人打擂,还请老祖重重责罚,好好管教才是。”
看着老汉哭,江晚清也在一旁悄悄抹眼泪。
江守道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听得云里雾里,微皱霜眉道:“你们快起来,出了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说,不急,不急。”老者说完又命人给两人倒了茶。
老者和江晚清把事情来龙去脉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江守道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孩子你这错犯得倒也不小,不过念你能来承认过错,这次就不罚你了,以后切莫再犯,你以后还留在内殿修炼,有什么难处竟管来找我,不要再做错事,记住了吗?”
“这可真是多谢老祖开恩!”老汉闻言,急忙又带着孙子跪倒在地,连连向上磕头。
“起来,起来,不必多礼,”江守道又看了看江晚清的手臂,问道:“孩子你这伤不要紧吧?”
老汉和江晚清又坐了回去,老汉忙道:“回老祖的话,伤暂时没什么大碍,药也服了,就是疼痛不止。”
“哦!那待会儿我让人找大夫好好给你瞧瞧,这几天就先不要走了,留在府里把伤养好,回头我让人给你家送去二百两银子。这么晚了,你们还没吃饭吧,去,让他们带你们去吃晚饭,再收拾屋子让这孩子住下养伤。”江守道安排好了,看着祖孙二人离去,回过头面色一沉,对人道:“去!把晚霞,晚鸿她们都给我叫来!等等!”老者顿了顿,沉了一口气道:“把晚秋和晚风也给我叫来!”
此时,一干少年人都躲在兰心的小楼里,外加陆迅和孙文露也都在,众人已经摆开了宴席,正一边吃,一边商议如何去给个江晚清赔礼,如何向几位老祖解释,却没想到人家都已经找上门来了。这一回一干小兄弟,小姐妹倒是对陆婷婷刮目相看了。
众人正吃着饭,聊得火热,一名守卫匆忙跑了来,一见众人都在吃饭,那守卫忙道:“少爷小姐,大事不好了,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们还在这里吃呢?”那人把听到的消息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闻言,一干小弟兄们都傻了眼,正在娘身边撒娇卖乖的陆婷婷登时大怒,站起身道:“不可能!娘给他接的手,怎么可能疼痛不止呢?这岂不是辱没了娘的名声?他肯定是装的。”
孙文露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但容貌可不老,似乎心性也不太老,闻听江晚清说手疼,心里也不太痛快,沉着脸道:“我看那孩子就是装的,我去跟老祖说说去!”
“算了算了,这咱们还怎么去?不管怎么说,是女儿把人家手砍掉的,现在人家就说疼,你有什么办法?”陆迅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交给晚秋道:“晚秋,你替大伯转给他们吧,帮我们多说点好话,我和你大娘可没脸去看人家了,要是还不够的话,那我再给他,剩下的事等你娘回来再说吧!”
孙文露一把把那银票夺了过去,不悦道:“要是这样的话,我一分也不出了,若论医道,周文文我不敢比,可他那点小伤,也不至于留下后患,怎么能疼痛不止呢?那孩子不是装病的问题,那分明是在骂我吗?”
“你怎么这么任性!祸是婷婷闯的,咱们一点表示都没有,你岂不是让兰心脸上无光?”陆迅看着孙文露斥道,说完他伸手想要从孙文露手里拿回那张银票。
陆婷婷一把捂住了娘的手,瞪着眼睛道:“就不给他,大不了我就挨婶娘一顿打!”
陆迅把眼睛一立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祸是你惹的,你还有理了?”
“我就是有理,谁让他那么不禁打,我都没使多大劲呢。”陆婷婷努着嘴道,说完就倚在孙文露的怀里,呼呼生闷气,又回头道:“照爹这么说,咱还养他一辈子不成?不如你把我也给了他吧!”
陆迅气得眼里泛着血丝,可也无奈,那是自己亲闺女,若是个儿子他还能打两巴掌,可这女儿他实在舍不得。
房里的一干小兄弟,小姐妹也都大眼瞪着小眼。
孙文露瞧着陆迅下不来台,在一干晚辈面前也不好看,央求女孩儿道:“好闺女,咱就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了,让你晚秋姐给他送去,免得你婶娘回来,脸面上不好看。”
陆婷婷听娘这么一说,心里一想倒也是那么回事,虽然有气,可也不能让婶娘面子上过不去,点点头道:“好吧!”
说话间,老祖派的人来了,晚秋和晚风以及一干兄弟姐妹都灰溜溜去见老祖,陆婷婷也在其中,等进了那小客厅的门,见江守道面含怒色,一干人拜见之后,都低头不敢言语。
江守道问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那老汉说的相差不多,心里便有了数,他特意多看了几眼陆婷婷,瞧着小丫头年纪不大,长得好看,没想到武道修为竟如此厉害,心里也暗暗喜欢,不过脸面上却依旧严肃。
“念你们也是一片好心,这次也就不重罚你们,都给我跪下,面壁一个时辰,好好反省反省,以后做事不可如此莽撞。”老者说完,背着手走了。
老者虽然走了,家法却没人敢不遵守,一干少年人都跪在墙边,低头不语。
兰心和墨雨竹还有虎丫头和金妹妹四人骑着翼龙,在半路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又是匆忙赶路,当晚便到了临江城,四人骑着翼龙径直进入了江家的驯兽场地,把翼龙交给人照管,四人便乘坐马车赶回那座小楼。
一回到小楼里,却瞧见了陆迅和孙文露,兰心此时心情大好,见到孙文露和陆迅,开玩笑道:“陆大哥,文露姐姐?你们是怕我把婷婷卖了吗?急成这个样子,居然追到这里来找女儿。”
墨雨竹笑道:“想是做了噩梦,怕女孩儿出什么意外,连夜就赶来了,嘿嘿!”
“哦?难道真的是这样吗?”虎丫头笑道。
金妹妹把身后的布袋子放到了桌子上,回头一边喝着不知道谁剩下的茶水,一边笑道:“我看差不太多!”
孙文露也没想到兰心这么快回来,急忙道:“兰心,雨竹,两位妹妹,你们快别开玩笑了......”她把事情的缘由始末对几人讲了一遍。
兰心听完,垂目略作思索,摇摇头道:“没什么大不了,无非就是倒打一耙,怕被赶出内殿,多给他点银两也就是了,不过这样的孩子,我还真不太看好,虎妹,金妹,雨竹这里你们看着点,我带陆大哥和文露姐姐瞧瞧去,跟老祖说一声,也别太难为咱们的孩子,小孩子吗,无非是贪玩儿,也不能让婷婷受牵连,这事根本就不怪婷婷。”
三人到了那小客厅,此时天色已晚,客厅里点起了数盏蜡烛,兰心推开房门,瞧见墙边齐刷刷跪着一排少年人,晚秋和晚风旁边还跪着个陆婷婷。
兰心觉得好笑,她故意没理别人,上前把陆婷婷抱了起来,笑问道:“我的小乖乖,你这是怎么了?”
见到了兰心,陆婷婷就觉得委屈,撇嘴哭了起来,“婶娘我惹祸了,我对不起你。”说完眼泪就一对一双地流。
“哦?那你告诉婶娘,你惹什么祸了?”兰心伸手帮陆婷婷擦了擦眼泪,笑问道。
陆婷婷可怜巴巴地看着兰心道:“婶娘,我,我把人手砍了。”
兰心笑了笑,“好了,婶娘都知道了,这事不怪婷婷,若是给你一把真刀,你绝对不会把他手砍掉的。”
“嗯!”陆婷婷连连点头。
“好了,你们也都起来吧,往后做事,不可冒失。”兰心又对一干少年人道。
既然是族长夫人说了话,一干少年人都如释重负,放胆站了起来。一个个揉肩捏背活动筋骨,一干少年围着兰心,讲述事情的缘由始末。
江晚清被安排在了一间偏房里,竟管是一间偏房,但比起家里也强出百倍,饭菜都是按照小辈里的嫡亲预备的,荤素搭配可口受用,老祖又派人给他送了衣物和银两,滋补的药物,还特地安排了两个小丫头伺候。
两个小丫头都是从一位夫人的房里选出来的,摸样俊俏,做事也周详,只是她们和江晚清不熟,两人做完了事,便坐在外面房里喝茶闲聊。
江晚清瞧着就心里不痛快,招呼两个小丫头道:“我说,你们俩平时伺候夫人,也都这般爱答不理吗?”
两个丫头闻言一愣,都起身上前道:“公子有什么吩咐竟管说。”
江晚清皱起眉头道:“你们俩陪我说说话,我少说也得在这里养个俩月仨月的,别是末了我走了,连你们叫什么我都不知道。”
“公子,我们只是临时来打个替班,晚上就走了,公子即便知道我们叫什么也没有用,我们俩家又不是在这城里,离这里远着呢。”其中一个小丫头笑着道。
江晚清闻言,就觉得脸上发烫,不悦道:“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亲戚,怎么?你们瞧不起我吗?”
“公子,这我们可不敢。”
“公子,我看你是想多了,我们与公子不熟,多说也就伺候公子一两天,往后负责伺候公子的是刘妈妈,今天她家里有事,夫人就让我们先过来了,即便公子知道我们叫什么也没用,以后就是你来了这府里,你也找不到我们,公子何必徒增烦恼呢?”
“就是,公子这两天但凡有什么需用,竟管吩咐,我们照做就是。”
“如果我不叫这个名字,我叫江晚风,你们俩还敢跟我这么说话吗?”江晚清怒道。
两个丫头又是一愣,旋又噗嗤地笑了,笑道:“公子,你说得哪里话,伺候晚风少爷,我们还不够那个资格呢,其实我们在夫人房里,也就是个打杂的丫头。”
“公子你真的想多了,要是真让我们去伺候晚风少爷,我们还不一定乐意呢。”
“哦?这是为何?”江晚清不解地问道。
“公子哪里知道?像晚风那样的大少爷可不好伺候,在他面前我们得处处小心,搞不好,我们饭碗子就没了。”
闻言,江晚清心里倒是舒坦了不少,笑道:“我听说,他现在就在府里是吗?”
“这个......”
两个丫头脸色正犯难,门外走进三个人,是江晚霞领着孙文露和陆婷婷。
两个丫头瞧见江晚霞,立即起身相迎,躬身施礼。
“哦?春桃,雨荷?你们俩来伺候晚清弟弟吗?”江晚霞笑着道。
“夫人让我们先照顾着,等明天刘妈妈回来,我们就回去了。”春桃和雨荷两个丫头道。
“大嫂这次怎么这么大度呢?居然把两个贴身的丫头舍了出来。”晚霞开玩笑道。
两个丫头闻言,一脸尴尬,急忙给晚霞使眼色,轻声道:“是老祖的吩咐。”
江晚清也认识晚霞,在少年辈分中,她算是长女,只是与她不太熟悉,他又瞧见满身绮罗的孙文露,以及一身彩衣鲜艳的陆婷婷,登时吃了一惊,但他不知道孙文露是谁,可他认识陆婷婷,女孩儿和擂台上简直判若两人,此时衣装鲜艳,满身奇香,而且看起来娇柔妩媚,格外的引人注目。
“晚清弟弟,你感觉好些了吗?”江晚霞显得特别亲切,坐在江晚清的床边,柔声问道。
江晚清苦着一张脸道:“还好吧,就是手腕子还有点疼。”
孙文露闻言,心里就不太高兴,但碍于身份也就没说什么,她也不想说什么,悄悄推了推陆婷婷。陆婷婷那双大眼中,目光就像看贼一样看着江晚清,她见江晚清在母亲面前,连句谢子也未说,还在那里装病,女孩儿心里就老大不愿意,她双手举着那一张银票,上前躬身道:“大哥哥,今天都是我出手太重,这里有五百两银子,请大哥哥收下,妹妹对不住了!”说完,她把银票放在桌子上,她见江晚清动也未动,心里更为不悦,回头看着孙文露道:“娘,我觉得头疼,咱们回去吧!”
孙文露点了点头,“好吧!”说完娘俩还真就转身走了,再也没看江晚清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