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通向大平庄的土路上来了一支二十几人的队伍。
这队伍领头的有两人,其中一人是个三十多岁肥头大耳,光头小眼睛,满脸横肉的中年人。
他胯下骑着一匹枣红色蒙古马,身着蓝黑色的缎子面棉袄,皮带上挂着把短枪,头上带着狐皮帽,脚踩黑色牛皮靴,半眯着的眼睛里时不时的露出阴险狡诈的寒光。
另一人也带着皮帽穿着短袄骑着一匹灰色杂毛马,此人干巴瘦的身材,长了一双小眼睛和八字眉。嘴唇外半露着两颗大门牙,这一副面相简直就是一句典型的成语——贼眉鼠眼。
其余人等皆是深蓝色短袄,背着武器扎着腰带显得不可一世。他们昂首阔步的向大平庄走来,路上的庄户人家看见他们都远远地避了开去。
这一行人便是凉城县第二区区公所的保卫队。
为首的便是区长王金山,还有他的小舅子也就是保卫队队长李满库。
李满库脸堆着笑说道:“姐夫,前面就快到了,我去让那刘书槐出来迎接~”
王金山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儿“嗯”了一声,李满库就屁颠儿屁颠儿的骑着马向着大门跑去——
——
大平庄乡保长刘书槐家中。
李满库正翘着二郎腿一抖一抖的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学着王金山的样子半眯着眼睛,只是他眼睛太小,看起来基本上就是闭着眼睛在说话。
“刘保长~,听说你们消灭了马侉子一帮几十号人,王区长与我特意前来表彰,如今队伍已经快到东门口了,刘保长赶快随我出迎吧~”
刘书槐早就知道这帮人什么德行,有好处的时候跑的比谁都快,有危险的时候跑的更快!
他已经想到,这次的事若传到区里面去,那些狗东西闻着味儿不来撕块肉走是不会罢休的,这种事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这两年大灾,庄里还欠着好多税粮,虽说大灾之年谁不欠着。
可是人家有权有势手里几十杆枪,拿着账本来管你要,你不给就抢,真是活不起死不起啊!
所以更多的时候刘书槐只能选择息事宁人,只当割肉喂狗了。。。
刘书槐微微一笑拱着手说道:“哎呀~~,谢谢王区长和李队长~感谢各位大人的关心呀~~”
“那个。。。李队长啊,这次啊,我们幸亏有几位义士相救,虽然侥幸打退了马侉子他们,但也损失惨重。以后咱还得活呀,这。。。您一会儿帮忙给说几句好话,好歹给我们留条活路。”
说着一过手,递过去两块银元。
李满库掂了掂手上的银元,一皱眉将银元“啪”的一声反扣在了茶桌上。
“刘书槐,你这是什么话?我和王区长是来表彰你的,怎么说的像是我们来抢劫似的?你他娘的把我们当土匪了?!再说,这土匪常年祸害乡里,你们的缴获上交政府这是国法!”
刘书槐赶忙摆着手诚惶诚恐的说道:“不不不,哎呀!是在下嘴拙,嘴拙!”
说着又递上了三个银元。
李满库斜着眼睛瞟了一眼桌上的几个银元,站起身来笑呵呵的说到:“刘保长~呵呵呵,咱们可都是老交情了,我也就不和你兜圈子了。这个。。。我和你实话实说吧,这次我姐夫来,准备要这个数。”
说着右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个“五”的手势。
刘书槐试探性的问道:“五。。。五十?”
李满库一翻白眼没好气儿的说到:“你当打发要饭的呐?五百个大洋!!~”
刘书槐“噗通”一下就坐到了凳子上。
“李队长啊~我上哪弄那五百大洋去啊!~这是要我全庄几百口子的命啊~!!”
李满库顺手把那五块银元揣了起来。
“哎呀~刘保长,你说没有,谁信啊?那马侉子可是在这一带的老杆子,区区五百大洋也就够他请两次财神爷的,你就乖乖拿出来,我再替你说点好话,把这几年你欠的税粮免去些,咱们皆大欢喜!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请财神爷是土匪的黑话,意思就是绑了富户的票。
常年受匪患侵扰的人们也多多少少被普及了点知识。
“李队长啊~这帮土匪身上的东西一共都不值几十个大洋啊,光买棺材都用了个精光啊,哪里还有钱啊?”
李满库把笑脸一收说道:“我说刘书槐,你别不识抬举,我和我姐夫这次可是带了二十个兵,你忘了上次的教训了?这样吧,三百个大洋,外加缴获土匪的所有武器,你赶紧交代人去准备,然后赶紧到庄口迎接我姐夫!”
说完一甩袖子就走了。
刘书槐双拳紧握,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到了地上。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两年前的秋天,就是因为欠了些税粮没交上,刘书槐为了乡亲们能更好的活下去据理力争。
不想那王金山带了三四十号人到了庄子里见啥抢啥,烧了好几间房子,村里的几个有姿色的女人也被他们强拉去糟蹋了,连自己的婆娘都。。。
而且那王金山还逼着自己跪在那看着。。。
从那以后他不得不忍气吞声逆来顺受。
刘书槐艰难的站起身,着人去通知各家各户,把从马侉子一帮人身上扒下来的东西能送回多少送回多少。
他让家里的帮工王小五去通知郭麒云,让他们在训练场地老老实实的呆着,千万别进村,也别弄出啥动静。
随后叹了口气向庄口走去。
见面后,王金山皮笑肉不笑的给刘书槐道了声喜,随后又假意与他寒暄了几句,就被请到了庄里的戏台子上。
王金山坐下后,李满库在他耳朵边上嘀咕了几句。
王金山点了点头,就眼皮也不抬的坐在那里喝茶。
不多时,便陆续的有几个村民将从杆子帮身上扒下来的衣物送到戏台子前的空地上。
此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艳阳当空,让人身上暖暖的。
但刘书槐此刻的心却是冰凉的。
哪些土匪身上的银元是有那么七十来个,但大部分已经分下去做了安家费。
让乡亲们再拿回来,这话他说不出口。
庄里的乡亲们这几年已经过得够苦的了,不能再从他们手里征钱物了。
今天这一关着实不好过,刘书槐望向一旁的观音庙,在心里祈祷着菩萨保佑。
王金山看着地上左一堆右一摊的衣帽鞋裤和长矛、大刀、木棒,面色越来越阴沉。
李满库的脸上也越来越不好看。
他本是想借此事向姐夫邀功的,若是得了些好处,还能少了自己的?
可看这架势,大平庄的人是拿他当收破烂货儿的了。
李满库咬牙切齿的走到刘书槐跟前。
“我说刘书槐,你这是拿爷做消遣来了?刚不是说好了三百现大洋外加所有缴获的装备么?暂且不说地上这些破烂儿,银元呢,一个没有?!我看你他妈的是活腻歪了!”
说完一脚踹在刘书槐的小腿上。
刘书槐“啊”的一声,疼得跪倒在地。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