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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如梦似幻(下)

    不知度过了多久的时间,也许是一年两年,五年十年,百年千年,或者上亿年、上百亿年,远在人类文明萌芽的荒古时代,时间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这是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念头,他不知道这种沧桑而无情的他概念从何而来,他自己能感觉到这种心理状态的异常,但却无力改变这种现状。他觉得自己成为了某种兵器,脑海里充斥着破坏、混乱、邪恶的念头,这些念头就像天上飞舞的柳絮,繁多而不可觉察,一个又一个如流星一般在他的脑子里划过。

    思维的空间,“我”的这个概念,好像被分成了无数份,就像一个拥有无数破碎镜面的封闭迷宫。他的思维好像被困在了某个地方,他深深地陷了进去,而无力逃生。

    又过了非常远的时间,久到他差点忘记了自己的存在。韦枷莫名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周围的环境还是那般漆黑与死寂,如同一潭陈年死水,散发着作呕的恶臭。

    渐渐地,韦枷惊喜地发现,周遭的环境有所不同,一颗黑黝黝的丑陋石子,飘飞到他的“眼“前。他欣喜不已地将这颗小石子攥在“手心”。可惜他没有把握好力度,这颗石子地消失得一干二净,与此同时,他品尝到了一种陌生而古怪的味道,像是烤糊了的鱼皮,上面散着孜然、辣椒、芝麻等各种调味料,想掩饰其糟糕的本味。

    本是令人作呕的味道,韦枷却吃得津津有味,他太久没有做过“进食”的行为。起初他以为自己会饿死,但是习惯仿佛该死的碧池,只要还活着就能经起蹂躏。他满心以为自己会饿死,可漫长的时间过去,他还活得好好的,他还能清晰感知到自身处于“活着”的状态。

    比起饥饿更快找上门的是无聊,他无聊到企图在这无尽黑暗里,描绘一幅图画。可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他不知道自己手中的画笔与颜料,到底所为何物。可每次他做出尝试之后,这些笔画只在黑暗中停留不到“三秒”,就消散而去,就好像被吞噬掉了一样。

    那颗石子好像只是上帝开的一个拙劣的玩笑,在此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除他与这黑暗之外的其他事物。

    人类是一种群居性的动物,再怎么高等,或以文明的标志自居,也难逃镌刻在基因里的惯性。一个正常人独身一人,在漫长的时间里,对着寂然无声的黑暗,只怕不到三天就会精神开始失常。黑暗拥有放大时间的作用,这就是恐惧深入脊髓的原因。

    韦枷的确快要疯了,事实上,他离疯狂只有一步之遥。刚开始他的感觉还很新奇,但是时间久了,新鲜感丧失,他开始想念那个,他充满怨言,一遍又一遍地埋怨着不公的世界。他开始相念城市里的灯红酒绿,在出租屋里等自己回去的杜鹃。哪怕那些曾经面目可憎的脸孔,在他的记忆里面容都变得分外和蔼可亲。

    他压抑不住地大声嘶吼,活动着自己的手脚。可惜声音在这里是毫无意义的,即使是他现在的“声音”——信息,也没有办法传播出去,他四肢狂舞无法触及事物,如同变相软禁的囚犯,一个宇宙里的最孤独犯人。

    他尖叫、崩溃、失望、绝望……一次又一次地往返重复,他渐渐地学会了淡然与漠视,这时候他才真切感到自己有那么一丝真正地融入了他所在的躯体。这又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他的感知触觉里,他的手脚是一丝丝交错在一起的混沌触状物,这种斑驳而密集的肢体,能在一瞬间撑爆人的眼球,所带来的视觉信息,可以使人的大脑瞬间燃烧。

    偏偏是这样的情况,他却安然无恙地在思考,还存有自己的意识。他隐隐知道自己的这具躯体要去一个地方,但他却不明白那个地方的名字,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像,那是一个巨大的蔚蓝色球体,与他躯体相比却可能不太与庞然大物这个词语相称。

    在脑海深处还接着涌现出了一段段混乱而陌生的记忆气泡,他试图戳破这些气泡,获得里面的信息。但这个念头方一升起,才触碰到那些气泡,他就感到自己的大脑,好像有数亿根钢针在不停地刺,这种剧痛差点就使他一命呜呼。他花了很久时间,这种剧痛才逐步散去。

    只是他打消了戳破这些记忆气泡的念头,那种心有余悸的感觉,他再也不想尝试第二遍。

    他用了非常长的一段时间休眠,期间又是浑浑噩噩地时间流逝。他发现睡眠其实是一种特别好的消遣方式,尤其是他现在这副身体,就像是快进键一样,能够跳过大部分无聊的岁月。虽然睡的时间久了,再次醒来容易丢失作为韦枷这个人的记忆,但与无边的孤寂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

    韦枷前前后后总共经历了二百七十四次大大小小的睡眠,现在他唯一记得的只有自己的名字,韦枷。那个叫做莫德里的星球,如同一个陌生人的记忆,就像是电影里的情节。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名字在他的脑海里,像是山谷里的回音一样,不停地奇异回荡。有悖正常的物理现象,那声音在不断地放大,一声又一声,就好像要钻入他的脑子里,把他的脑浆撑得一塌糊涂。

    他好像被蛊惑了一般,意识变得不太清醒,那个名字就在喉咙里蓄着,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那是一个他从前完全无法理解与发出的名字,构成这个名字的文字与音节,本身就已经是亵渎与污秽的存在,就像是亘古不变的法则,一旦变动就会引起毁灭性的蝴蝶效应。

    莎……

    韦枷警惕心顿起,他霎时间意识到了这个名字,不是一个普通的名字,它具有古老而强大的魔力,可以使主人直接留意到直呼其姓名的存在。若他没有停下来,而是直接将那个名字唤出,那么等待着他的就是一场剧烈的厄运降临。

    没有别的理由,这是他的第六感告诉他的,他没有抬杠的心思,选择了遵循内心这种油然而生的危机感。

    飘散的意识再次一点点聚拢成一团,眼前的影象又出现了变化。四周不再是漆黑无声的死寂,生命的雀跃顿时溅起一滩滩水花,他看到陌生而又熟悉的星空,一个个燃烧着的天休,向四周拋射光与热,或红、或蓝、或白、或橘、或金、或青的光线毫不吝啬地洒在他的身上,与之前那个空间相比,这里像是一个乐园,他似乎能感到生命的欢欣。

    远处一颗金色的球体,源源不断地散发持久而强大的热量,这是一颗年轻的恒星。他能感受到对方的稚嫩与不足,殒石以蜗牛爬的速度,慢吞吞地行驶,韦枷知道这是他的错觉,他残存的记忆告诉他,殒石的飞行速度已经算快。他之所以觉得这些殒石在慢吞吞地飞翔,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的躯体过于庞大,就像是人类看地上的蚂蚁,感觉它们的走路速度慢。

    但在蚂蚁的感官世界里,他们的速度其实能够算得上是危险驾驭。

    宇宙里静静悬浮并各司其职运转的天体,向外拋射着各种射线,这些以人类双眼无法观测的光线,在他此刻的感官世界里清晰无疑。给他的感觉只有凌乱一个,就像是混合着芝麻、绿豆、红豆、黑豆的大罐子里,想要把里面的芝麻全部挑拣出来。

    人类在磅礴的伟力下,尤其是天体这种自然造就的奇物,总会在心中生发一种无力感。但韦枷却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他看着那一个个宇宙空间里的发光体,内心滋生出一股熟悉的欲望。

    这种生理性的记忆,在漫长的岁月里,几乎消殆干净,所谓反常即为妖。这种与生物本能类似的欲望,回归自己的肉体与意识,却不是一件好事。

    他觉得自己的“口腔”在分泌一种透明的物质,他“迈开”自己的“脚步”,想要把那一个个可口的点心,吞进自己的肉体。这是一种超越理智的本能,没有办法被任何东西约束与限制,韦枷区区人类的意志,无法改变任何现状。

    他只能将自己蜷缩起来,如同一粒无数尘埃里的小小微光,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坐视一切的发生。

    这一切异常顺利,他的躯体以一种以巨大身形不相匹配的灵活速度,飞快地前进。五颜六色的光,连成了一道华丽的织布,在他的身边飞掠而过,他最先来到的是一个灰朴的,处于行星轨道最外侧的地方,那里有一个灰朴的球体。上面是一片荒芜,作为距离星系内恒星最遥远的一颗行星,寒冷与黑暗是这里的基调。

    韦枷是莫德里星人, 他不是地球人,否则他一定知道,这颗行星的名字——冥王星。这颗行星以希腊神话故事里的冥王哈迪斯的命名,富有神话与神秘色彩,虽然要依靠天文望远镜才能观测到,但这颗行星一直以自己的方式生活。

    韦枷看到自己与那颗星球愈来愈近,他甚至能看到那颗星球表面坑坑畦畦的陨石撞击印记,这颗行星处于太阳系的边缘,饱受流浪小行星的摧残,用自己的引力,接引了许多殒石块。

    他的进食方式非常特别,是用自己的身体,将小行星的表面完全包裹住。就像是蛇将猎物整个吞下,靠自己的胃囊里储存的消化溶化猎物。

    这个过程实在过于无聊,视野里没有任何变化,韦枷觉得过于无聊,便再一次陷入了沉睡。

    他的意识空间感到一股震动,他从睡梦之中醒来,那个庞大的躯体已经缓缓开始移动。那被捕获的冥王星,外表看上去完好无损,但韦枷对它却少了那种进食的欲望,他能感到那颗冥王星,只是一盘小小的开胃菜。

    而那个他进食之后留下的天体残骸,在他眼里就像一坨恶心的翔。

    身体毫不犹豫地前进,那颗蔚蓝色的星球,就像一桌满汉全席,他有预感将那个星球吞下,他将上升到另一个层次。

    就在此时,他前进的步伐,受到了阻碍。就像一个大玻璃罩子,外面的事物只能窥视而无门得进。

    不经意间,他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

    他顿时四肢酸软,一股臣服的念头,压倒了一切。

    如同星云一样庞大的奥体,介与真实与虚幻之间,如同一个无穷无尽的鲜红肉块,上面长着水?一样的触须。一颗颗苞子通过肉块上面的孔洞喷吐而出,然后又被捕获进这具伟大的躯体。

    这时,他才知道,那个他以为的黑暗宇宙,其实……

    其实,就是这个伟大躯体的内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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