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瞬,夏雪像是迟疑了一下,仍继续咬着他的胳膊,直到唇边渗出血丝来。
她口中尝到腥味才停了下来,只是接着便因太过虚弱而昏厥过去。
他上前将她一把搂住,抱了起来。
才几天功夫,她已经轻得没了重量似的。
垚转身要带她离开这里,才出了院子,就被人拦住了。
“主人早说了让我们看紧你,呵呵,你小子注定生了一根反骨。”
垚用最快的速度扫了周围一圈,看清了人数跟位置,然后将怀中的女子扔向对面离自己最近的那人。对方错愕之下,只能伸手去接。
燕王交代过,这女人不能伤着了,要好好养着,要是她死了,他们也会死得很难看。
嗖嗖两声,他甩出暗器撂倒了左右两边的人,再抬起一飞脚,将对面那人踢飞的同时一把将夏雪重新抱入怀中。
眼看着垚就要轻松离开这里,倒在地上的人艰难撑起身子,举起手里的东西,“你以为今日你走得了吗?”
那人拿的是一支骨笛,不等垚走出大门口,就已经感受到体内开始翻江倒海一般的疼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揉拧着,让他双腿顿时失去力气,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他强忍着疼痛,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缓缓将怀中人放到地面,不至于摔到她。
然后回身一跃,一膝盖踢在那人的天灵盖上,双手合力一击,将其打得七窍爆血,即刻气绝。
那支骨笛也被垚收了起来,虽然接下来的四个时辰,他知道自己会遭受反噬,期间会功力大失,但他还是咬着牙,重新将夏雪抱了起来,朝着外面走去。
夏雪恢复知觉之后,隐隐约约听到熟悉的说话声。
那个声音像是很不满,“老子都说过多少回了,不干了不干了,老子还想多活几年呢,别的事情我也真的无能为力,别来烦我!”
这声音,她认得的,是贺大夫,那个蓄着山羊胡子,说话语气总是莫名让人讨厌的中年男子,医术确实也好得出奇,只是行事太过古怪,有时候神神秘秘的。
夏雪对他虽不算太喜欢,却也讨厌不起来,毕竟他曾将自己的医术对夏雪倾囊相授,算起来也有半师之谊。而且他是师父最好的兄弟,忘年交,有着过命的情意。
那在贺大夫这里,她应该是暂时安全了。
这时,她才缓缓睁开眼。
“就算你把地跪穿了,也没用。鬼知道这地方会不会再被人一锅端了,等她醒了,我立马就收拾包袱走人。”贺大夫低头对着眼前下跪之人不耐烦地说着。
而对他跪拜的,正是垚。
看到垚的一瞬间,夏雪的眼泪默默流下来。
她多希望回忆中的一切都是假的,可身体的疼痛无时不刻提醒着她,这就是现实。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当初师父毒发身亡,死在她怀里的时候,她觉得她身体里有个地方疼得不能呼吸,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世界,才可避过这场撕心裂肺的劫难。
可听燕王亲口承认了垚是他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一枚棋子时,她才明白人生的苦难只有更难熬和更痛苦。
哪怕是知道了姬康把自己亲生女儿转手送给了温皇后,她都没有那么绝望过。
默默的抽泣终于渐渐冲垮了内心最后的坚忍防线,变成了大声的啜泣,床边的人听到响动才发现她已经醒了,便围了过来。
“你醒了。”贺大夫表情略复杂地望着她,目光有些逃避,“我去把药再热一热。”
说完,他转身出去了,只留下垚在这儿守着。
垚也不敢直视着夏雪的泪眼,却又在担心她,便显得很是纠结。
在燕王的地盘,夏雪一直装疯卖傻,一来是她真的毫无力气再跟他斗下去了,二来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有些自暴自弃地放任自己,连做人的尊严都不要了。
活着还是死了都没什么区别。
可听见垚的那句话,要送她出去,确实让她的心又活了过来。
她的确恨燕王,哪怕是死也不要死在燕王的囚笼里。
至于垚,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她看着他,没有任何言语,只是一直默默流眼泪,哭到眼泪干了又重新冲出泪痕来。
贺大夫端着药碗在门口看到这一幕,一人坐在床上一个劲的哭,一人蹲跪在床边低头沉默不语。他看看手里的碗,寻思着这药似乎不够劲,还得再热一热,于是转回了小厨房。
呼的一阵寒风将木门吹开了,从院子里的刮进来的寒意一下子充满了整间小屋。
夏雪穿的衣裳并不多,身上盖的被褥也不算厚,禁不住打个哆嗦,咳嗽了起来。
垚这才赶紧先去把门重新关好,又将屋里的火盆移到床前更紧一些的位置,用火钳拨弄着,让火烧得更旺些。
夏雪默默盯着他做这些事,看着他的侧脸,疼痛到了极限,反而渐渐开始麻木了似的。
当垚抬头时,撞上夏雪毫无温度的双眼,比起她在那间小屋里无神的眼睛更让他有些害怕。他赶紧避开她的眼神,转身去倒热水,又拿了帕子打算替夏雪擦擦脸。
这些事情,在她昏迷期间,他已经做得很是顺手了,只是现在她醒来了,对上这对眼睛,他根本没有勇气再靠近她。
夏雪伸手从他手中接过拧干的帕子,轻轻擦拭着自己的脸。
垚松了一口气,她并不是完全排斥自己,也许还有机会。
“你想让我说什么,说声谢谢吗?”夏雪擦干泪痕,认真地望着垚。
他抿紧了唇,眉头紧锁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你杀了秋秋?还有她弟弟?”夏雪继续问道。
他仍是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回答。
“你还杀了多少人啊?在跟了我之后……哦,不是,是假扮我的侍卫之后。”夏雪终于笑了,只是这个笑容短暂而讽刺。
“你动手吧,替他们报仇。”垚从腰间取出一把短刃,正是夏雪的那柄机关发簪。
夏雪伸手接过那防身兵器,只觉得无比荒谬。
手柄处还能感受到一个人的体温,只是这个人却像是没有心。
他抬起头,在夏雪面前亮出脖颈,缓缓闭上眼,像是等待行刑的死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