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先生道:“若不是心里还有你,二嫂何至于受这些委屈?二哥又不是不知道大嫂挑剔,见二嫂多年无所出,说话一直都阴阳怪气,话里话外无不在嘲笑讽刺二嫂。可二嫂一律忍了,待侄子侄女也好。二嫂娘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若二嫂心里没有你,她要和你和离,回了娘家,以后再嫁也不是不能!你说是不是?”
江二叔猛听见“以后再嫁”一词,心似乎被戳了一刀似的,疼得厉害,连酒都喝不下去了。
江先生便道:“二哥,你会帮我和清儿找信使,我也能助你和二嫂解心结。只是隔阂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归根到底解铃还须系铃人呀!听我的,这酒咱不喝了!从此以后什么桂花酒、梨花酿咱们一律不碰!二哥白天管酒楼,晚上陪二嫂,认真把日子过好了才是真的。无论你再如何追忆,桂花都不会再回来了,而秋梨……她和可橙一样,都是那种与众不同的姑娘,她的路还长得很,二哥不应该给她造成困扰,你应该鼓励她,让她走出属于自己的人生。”
江二叔一听这话,想起当年和桂花妹妹在院里追逐的情景,每一次,桂花妹妹输了都会扬着下巴说:“信哥哥,这次不算,咱们再来一次!”刚才秋梨那句“二叔这话是说我们姐妹两个不够矜持啦?”神情和她几乎如出一辙,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过去。
一样的院子,一样的人,一样的话语……
他想到此处,猛抬起头,说道:“三弟!你以为我疯了吗?!我一直拿秋梨当妹妹罢了……”
江先生嗽了一声,说道:“当妹妹?二哥未免太高估自己了!咱们这个年龄应该把她们俩当女儿才是!”
江二叔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呛着了……他直咳到满脸通红,好容易才缓过气来,忙摆摆手,说道:“好吧,你赢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要是能让秋梨可橙两个认咱们做干*爹才有能耐呢……”
江先生平静地道:“认什么干*爹?这辈分不是乱了吗?”
江二叔一怔,下意识地问:“怎么就乱了?”
江先生道:“我将来可是要做她们的小姨夫的。”
江二叔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先是把头搁在桌上,两手直直的垂在桌下,也不知埋头笑还是埋头哭,最后抬起头,由衷地竖起大拇指,说道:“好,你又赢了!”
江先生淡淡道:“赢什么赢?趁二嫂还未睡,咱们赶紧回去吧!我跟你说,你今晚怎么也要跟二嫂坦诚相待、改过自新了。听见了吗?”
江二叔掏出一块银子放在桌上,然后站起身,整整腰带,说道:“我是你哥,你说这么多作甚?”
江先生道:“哥又如何?哥也有做错事的时候。”
兄弟二人说完,随即一前一后走出了酒肆。
这一路,他们是步行回的家。
江二叔从未想过夜空竟会如此好看,仰望天空,月色如洗,疏疏朗朗挂着几颗星星,街头巷角种植的玉兰树被微风一次,哗啦啦一阵轻响。
他想起家中卧房等他归家的妻子,觉得气血翻涌,成婚后头一次那么迫切地想回家,当着她的面将所有心事告知于她,然后将以往的一切在她面前焚毁,此后相亲相爱、生儿育女、重头再来……
只是设想最终与现实有所出入。
他洗漱完毕进房的时候,妻子何氏已然躺在床上了。
江二叔知道妻子肯定没睡,他轻手轻脚地上了床,侧身搂住了妻子,正要说话,妻子就挣脱他朝床里头挪动几分,不耐烦地道:“你做什么?又是一身酒气!快出去!喜儿已然将书房收拾干净了,你快去呀!”
犹如一盆冷水泼在头上,江二叔的满腔热情被浇灭了一半。
妻子又道:“你那么爱喝酒,为何不喝一整夜?你安心去喝罢!我并不会管你。我的屋,你也不用进了。你不是一向喜欢在书房睡么?还不快去?”
江二叔知道是自己混账,忙又搂住她,说道:“你放心罢,我以后再也不出去喝酒了。我也不会再睡书房了……”
何氏一怔,心想:“这人莫不是转了死性,从此以后重新做人了?”但她很快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冷笑一声,说道:“我信你才怪!这些话这些年来你说过多少次了?究竟没有一次做得到!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也犯不着不放心,你爱怎么的就怎么的,我也不管你。随你便是了。”
江二叔忙道:“你……我知道你为的是什么,你放心,那些东西我烧了就是。”
“那些东西”一直是何氏多年来的心结与隐痛,平时不提便罢了,此刻猛然听见江二叔提起,何氏心头的火一下子窜了三尺高,当即坐起身子,冷冷道:“你烧或不烧又与我何干?”
江二叔自知有错在先,忙道:“不如这样?我全拿出来,由你来烧?”
何氏道:“我不烧!你自己做的好事你自己为何不了结了?却推到我身上?我是谁?我是江府二*奶奶?可笑!这些年来,我活得像个奶奶吗?夫君每天都出去喝酒,晚晚都是烂醉着回来;大嫂一天到晚阴阳怪气也就算了,谁叫我栓不住你的心,没个孩子,活该受人欺负!偏偏婆婆还以为我……不能生育……你扪心自问,这是我的错?还是你的错?我……我……我上辈子究竟做错了什么?今生才遇到你这个……冤家!我……”
说到此处,何氏泣不成声。
江二叔吓得手足无措,这么多年了,妻子这是第二次在自己面前哭,头一次就是发现箱子里诗集的那天晚上。他一直以为妻子坚强得很,可是她怎么哭了……他慌了,忙一把抱住她,说道:“我错了,我错了,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是我不该……你别哭了,你这样,我心里……我心里……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