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力道：“怎么慢慢说？我也是好心过来你们家帮忙的！你现在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实在用不上这么多人’？我跟你说，我可听人说了，说是冈州那边也有一家种荔枝的，场里少说也有一千几百棵树！人家要来请我，一来我嫌远，二来我自然是得帮自己人的，这才没有过去！人家给我开四两银子的工钱一个月呢！”
他说到兴奋处，又问：“婶子可有酒？”
李氏一愣：“大白天喝酒？”
张力笑道：“我须得喝点酒才得劲。”
李氏只得取了酒来给他斟上。
张力几口米酒下肚，眼睛逐渐就红了，嘴更像没关的水闸一般，哗啦啦拼命往外倒。说什么“你表哥我当年在冈州做过大户人家的帮工，人家要把女儿许给我呢！”又说“冈州那家荔枝园可大了！人家给我五两银子一个月——”
李氏心想：“你刚才不是说四两银子么？怎么现在又成五两银子了？”
张力兀自口若悬河，巴拉巴拉说个不停：“还有一家要给我六两银子，我才不去！为何不去？因为那家姑娘看上了我呀！我怕她做出什么事来，才没敢过去！”……
他妻子石氏只顾坐在那里喝茶吃瓜子，竟然没有一点阻止的意思。
李氏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两口子当真是奇怪得很！
好在可橙秋梨两个很快就从果林回来了。
李氏见她们两个小脸晒得通红，忙问：“你们怎么不戴草帽？”
秋梨道：“戴了的，不过刚才在门口脱了。咦，娘，这两位是谁？”
李氏言简意赅地道：“这是你们的表舅表舅妈，前几天摆六十大寿的表舅公就是他们家。”
秋梨可橙忙冲那两人喊了声：“表舅表舅妈。”
石氏喝了半壶茶，问李氏茅房在哪，一溜烟就跑了，都没应秋梨可橙。
张力喝了数杯酒，一张脸变得通红，一开口就酒气冲天，只听见他说道：“咦，这就是我两个外甥女？长得真好！可说婆家了不曾？”
李氏忙道：“表哥可是糊涂了！秋梨可橙才多大？哪里就说婆家了！”
张力笑嘻嘻地道：“我见她们两个生得好看，心想怎么也该趁早说个婆家，不然等年纪大了就不好说了。”
李氏尴尬一笑。
秋梨嫌恶地道：“大白天的，是谁灌了黄汤在胡说八道？娘，屋子里臭得很，你怎么也不把窗户全都打开了？”
李氏还未说话，张力就道：“哪里臭了？哪里臭了？我怎么闻不到的？”
秋梨冷哼一声，说道：“一般来说，习惯了臭味的人是不会感觉到臭的。”
张力便问：“好外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表舅我怎么听不懂呢？”
秋梨道：“你也不用懂。”转身向着李氏，问道：“娘，他们这是干什么来了？”
李氏低声道：“还不是你奶奶……哎，你奶奶前几天去喝生日酒，到处说咱们家现在挣大钱了，每月至少有十多两银子的进项。他们听了，便上门来要工做，让我给他三两银子一个月！”
秋梨冷笑：“就他这个样子也想要三两银子一个月？三百文都别想！”遂走到张力面前，问道：“表舅，你这是上我们家找工做吗？”
张力笑嘻嘻地道：“是呀。”
秋梨道：“那我也说实话了，我们家现在不缺人。”
张力一愣，说道：“你娘都同意了。”
李氏忙澄清：“表哥你这话说的，我哪里有同意了？”
张力道：“哪里就没有同意了？”
李氏道：“我没说过同意呀。”
张力一怔，说道：“可你婆婆我姑同意了！”向着秋梨道：“秋梨，你奶奶说过，她说她打包票了，只要她娘家人提出来，长福就没有敢不答应的事！”
秋梨冷笑一声，说道：“表舅都说了这是我奶奶你姑给你打的包票，那你就去找我奶奶你姑说去！说不定我奶奶也能给你找一个每月三两银子工钱的好活也未可知！”
张力又灌了一杯酒，说道：“秋梨，你这是什么话？这个家难道是你做主的？”
秋梨拉着可橙，要笑不笑地道：“表舅还真是说对了，这个家正是我和我三妹做主的。”
张力道：“小孩子家家的胡说什么呢？你们才多大就敢当家了？等将来嫁了人再当家也不迟！我跟你说，你表舅我在冈州认识好多有钱人家，你们姐妹几个要是有点眼色就好好巴结巴结我，说不定把我哄高兴了，我就愿意给你们说到有钱的婆家了！”
可橙便问道：“表舅既认识那么多有钱人家，那就自己去有钱人家做帮工去呀，为何要来我们家？”
张力闻言说不出话来。
可橙又道：“表舅，不是我们不请你过来做活。实在是我们家不缺人手，我们家刚刚好够人，再把你给请过来，我们就开不出工钱了！”
说话间，石氏也从茅房回来了，她生得瘦，走路很快，能带起一阵风。
她刚上完茅房，似乎还带了一丝臭风回来——可橙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石氏听了可橙的话，便冷哼一声说道：“婶子，你们家就是这样教孩子的？这够不够人的岂能由孩子们说了算？依我说，你们就听我姑的话，尽管把那个什么强子坚子给辞了，让我家大力过来帮忙也就是了！他一个顶俩，能干着呢！”
可橙忙道：“表舅妈，我不知道你们家的孩子是怎么个教法，总之在我们家，无论大人孩子都能说话，谁有道理谁说了算。坚子哥哥和强子哥哥在我们家也帮了差不多一年的忙了，他们做得很好，我们岂能平白无故就把他们给辞了的？这算什么说法？”
石氏道：“什么说法？东家不是想辞就辞么？哪需要什么说法？”
可橙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们有和他们签了契约的，若是契约还没到期就将他们辞了，我们可得赔偿他们几十倍的损失！这起码也得五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