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午时,三大爷两口子、二大爷两口子以及蒋里正都相继进门了。
李氏已摆好了一桌子菜,她见客人齐了,忙喊春杏姐妹几个赶紧倒茶装饭。
张氏猛地见到二大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三嫂倒罢了,让她吃一顿饭也不亏。只是这个二嫂——三句话不到就要和自己拌嘴的!可没意思极了!只是这老头子怎么就把二伯也请来了?他要请,单请二伯不就好了?请二嫂作甚?
二大娘扶了扶鬓角沉甸甸的银簪子,笑道:“四婶子,我不请自来了,你可不要赶我走呀!”
张氏皮笑肉不笑的道:“过门就是客。我又怎么会把人往回赶的?不过有的人脸皮可真的挺厚的呢!”
二大娘不以为然的道:“你说什么就说什么呗!反正我不和你一般见识!婉儿可是我最疼的侄媳妇!她分家么,我自然是要来见证一下的。所以我就拉着你二伯来啦!”
可橙此时方才知道,原来二大爷三大爷和赵老头竟是堂兄弟!不过因为张氏性子古怪,这么些年来愣是把两个大伯嫂子都给得罪了,搞到一年到头也极少上门,反而二大爷和三大爷经常走动,赵老头和他们的关系反倒疏远起来了!只是这一来,自己姐妹几个不是应该喊强子哥坚子哥他们做叔叔吗?怎么却喊哥的?
可橙不明白,忙问秋梨:“二姐,咱们不是应该喊强子哥做叔叔么?怎么却喊哥哥的?”
秋梨道:“算命的说了,强子、坚子命薄,辈分高了不好养活,降低一个辈分就好了。”
可橙这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心想:“算命的可真多事!”
秋梨捅了捅可橙的后腰,笑道:“三妹,有好戏看了!二大娘一和奶奶走到一起,都要唱戏的呢!”
可橙听见有戏看,忙道:“我最喜欢看戏了!”
谁知二大爷听了二大娘的话,忙说:“你就少说两句吧!”
三大爷见状,忙打圆场:“今天这么丰盛呀?我说婶子,都是自家人,何必破费呢?”
但见桌上一盆红焖兔子肉,一盆鸡杂清炒笋片,一盘白切鸡,一大盆炒野菜,另有一大锅饭。
赵老头忙道:“都是山上打回来的,便是这竹笋都是春杏姐妹三个一大早挖回来的呢!并不费什么钱。”
二大娘闻言忙说:“我就喜欢春杏这孩子——还有秋梨可橙,我都喜欢得紧!尤其是可橙!多好的孩子呀!长得又俊,性子又好。我就不懂了,为什么有的人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一天到晚不是‘三丫头’就是‘短命鬼’的喊!就这种人,啧啧啧……”
张氏怒了,她把筷子一拍,道:“你说什么?”
二大娘笑道:“没说什么呢。来来来,吃菜吃菜。”夹了一筷子兔肉,不由得叹道:“真好吃!肯定是春杏娘做的吧?”
李氏忙笑道:“二大娘过奖了,我都是随便做做的。”
二大娘叹道:“你这么好的人才厨艺,嫁给了我大侄子——他真的是捡到宝了呢!”又羡慕的道:“我说四婶,你往后可有福了!”
张氏冷冷问道:“有福?你什么意思?”
二大娘道:“以后分了家,婉儿肯定会加倍地侍奉你——难道说你们两个老头不跟大房过?”
张氏不接话。
二大娘又道:“按照惯例,不是应该由长子来养老么?”
赵老头尴尬的道:“老二种田不如老大在行,我们两个老头还想多帮衬他几年呢。”
二大娘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又催蒋里正:“老蒋,赶紧的着笔写呀!”
赵老头忙道:“不急,不急。吃了饭再写也不迟。”
蒋里正比赵老头年轻十来岁,他见了赵老头都会喊一声老哥的,现在听了忙说:“赵老哥,不忙着吃饭,不忙着吃饭。咱们先把正经事办了也不迟。”说罢也不往书桌那边坐了,直接推开饭菜,拿出纸笔写了起来。
三大爷便说:“先把田地写清楚了,再写家私为先。”
蒋里正捋了捋山羊胡子,点头道:“自然是先写大件再写小件的。”
赵老头喝了一口茶,说道:“我们老两口跟二房过。二房人口多,加上我们老两口一共有九口人。所以水田分给二房三亩半,大房一亩半——”
蒋里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问:“大房一亩半?”
赵老头老脸都红了,忙不迭点头。
蒋里正暗暗叹了一口气,提笔写上了。
赵老头又道:“六亩旱田,大房两亩,二房四亩。”
旱田分得倒也算合理,蒋里正微微点了点头,提笔写了。
李氏忽然问:“爹,不知分给大房的水田是哪一亩半?”
赵老头不悦的道:“昨晚不是已经说了么?”
可橙及时补刀:“爷爷,你昨晚说了么?怎么我好像不记得了?”
张氏骂道:“你一个小蹄子知道些什么?!大人说话,你一个小孩子插什么嘴?”
二大娘听出火药味来了,忙笑道:“这亲兄弟也该明算账的。既是分家自然应该分得一清二楚,以免以后有什么说不清的。究竟分的哪里的水田?四叔说出来嘛!好让里正写清楚了!”
赵老头心底早已骂了李氏一百遍,但他哪里敢当着两个堂哥堂嫂的面说出来?因此只得把求救的目光望着赵长福,道:“长福,你昨晚听见了吧?”
赵长福心底有气,假装不懂老爹的意思,只是说:“爹昨晚有说么?我怎么没听清楚呢?”
赵老头又气又恨,只得说:“后洞那一亩是大房的,还有杏花树头那半亩——”
此言一落,二大爷几个都瞪大了眼睛,尤其是二大娘,她早已忍不住了,大声道:“四叔!后洞那一亩田收成能有多少?不过几担!这大房一家五口都吃不了两个月!水塘边那几亩才好收成呢,你怎么……”
二大爷忙喝道:“如今是四弟分家,哪轮得到咱们来教他?人自己家的事,自然由人自己家来说清楚。咱们外人——”
二大娘冷哼道:“既然咱们是外人,那四叔怎么还上门请咱们过来见证的?”
张氏道:“我可没请你来!我给两儿子分家,我儿子还没说话呢,你来打抱什么不平?”
二大娘气得恨不得甩手就走,但她清楚今日来的目的,因此死命忍住了。
三大爷叹了口气,问:“长福,你们两口子觉得怎么样?”
赵长福看了李氏一眼,见她不表态,便说:“爹说了算。”
蒋里正微微叹了口气,忙提笔注明了。
大件的写完了,蒋里正又问:“家私怎么分?”
老赵家赤贫,哪里有多少家私?不过就分一下农具、碗筷罢了。
赵老头有心要赌气,李氏不是说要找人见证么?反正自己面子已经丢尽了,那干脆里子也不要了!她想清楚明白,那自己就清楚明白的说个一清二楚!因此冷着声音道:“老大屋里的被铺都归他们大房。现如今家里还有一缸米,分你们五升白米,五升糯米粉。另有小桌子一张、椅子三把、凳子两张、筷子三双、瓷碗三个、铁锅一口、锅铲一把、铁勺一个、调羹两个、盐一罐、豆油一壶、酱油一罐、柴草两担……”
蒋里正边写边暗暗叹气,心想:“别人分家十亩十亩田地分,牲畜家私一齐分,赵老哥倒好——哎!都是穷之过呀!”不免同情起大房一家来了。
三大爷听见,忙道:“四弟,不要说了,差不多可以了!”
二大娘嘲讽道:“分得真细!我今日算是见识了!原来分家竟可以这样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