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吭声的赵长贵瞪了石氏一眼,说:“我不会犁地?爹不会犁地?难道离了大哥不行?”
石氏还待再说,见赵长贵又瞪了她一眼,只得讪讪的闭了嘴。赵长贵轻易不发火,可一旦犯起犟来,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更何况赵老头在。石氏识时务,便不再吭声了。
那边的显荣秋萍秋容三个听说秋梨可橙要去桃花村了,瞬间围了上来,气嘴八舌的也要跟着去。
显荣知道秋梨外婆家有好饭吃,死缠着要跟着去。
显荣如此,秋萍秋容更不在话下。
可橙忙喊赵长福:“爹!咱们赶紧走吧!”又喊“二姐,快点!”说罢拉了赵长福一只衣袖,拔腿就要动身。
可显荣三个还围着秋梨不肯走开,秋梨便一人瞪了一眼,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那是我外婆家!便是有好饭也不能带你去吃!说得你好像是我外婆的外孙似的!”
秋萍耳朵尖,一听这话,马上嚎开了:“爷爷,奶奶!爹,娘!秋梨说她和咱们不是一家人呢!”
秋梨气极,忙说:“我哪里有说?我不过说谁都有外公外婆,秋萍姐要真的想外公外婆了,喊二婶带她去就是了!”
秋萍大怒,指着秋梨道:“你——”
可橙松了手,跑去拉着秋梨走到赵长福身旁,说:“爹,咱们走吧?”
赵长福“哎”了一声,站起身拉了两个女儿,脚步却似钉在底下似的,一双眼睛只顾望着张氏,想动也动不了。
赵老头知道大儿子的意思,除了正月拜年那回,长福已经两个多月没去过岳父家了,怎么着也得带点礼物过去才是。
张氏一肚子气,装作不懂,口中只是说:“要去就赶紧去!难道还想吃了午饭再去?你岳父岳母家没饭给你吃么?你岳母是嫌你这女婿丢人还是怎么着……”
赵长福怕娘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只得一手拉一个女儿,逃也似的出了门。
秋梨可橙回头同情地望了一眼春杏,心想:“去外婆家咯!大姐,祝你在家好运!我们会带东西回来给你吃的!”
赵老头瞪了张氏一眼,招呼赵长贵出门犁地点豆子去了。
石氏听了张氏的话,知道张氏心怀不满,一时之间感觉自己和她是同一个战壕的,立志要同仇敌忾对付大房一家,因此等赵老头父子两个一出门,她立即就站到张氏身后,双手适时地为张氏捏起肩来。
石氏一边给张氏捏肩,一边说:“春杏,还不洗碗去?”
春杏抿抿嘴,自洗碗去了。
张氏受宠若惊,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又不好发作。
又听见石氏说:“娘,依我说,您待大嫂一家子就是太宽容了。她说去镇上就去镇上,她爹说让秋梨他们去桃花村,你就让她们去桃花村。可大嫂呢?她这一去都半个月了,愣是没有捎过一句话回来!按理说,结了工钱也该回来交给娘不是?她却是自己偷偷攒着,不肯回来呢。”
张氏道:“哪轮得到她攒?再说这工钱不是等大小姐出嫁了才能结么?”
石氏道:“可不是!昨天我见三大爷家的新媳妇——强子他老婆从镇上回来,说是半个月结一次工钱,前天刚满半个月结了工钱,昨天放一天假,她把钱拿回家,今天早上再去镇上呢!”
强子的老婆去年底娶的,何家堡,一手好女工,听说和周大娘也是沾亲带故的,因为岑府大小姐出嫁绣活多,周大娘特地将她也喊了去帮工。
张氏一听,这还了得?这李氏可真是反了天了!结了工钱竟然不送钱回家!她这分明是公然和自己对抗的意思!张氏刻薄,脾气也火爆,当下就撸起袖子说要撕烂李氏的嘴!可惜这会子李氏又不在身边,张氏是想发泄又找不到发泄的对象,因此气不打一处来。
石氏暗中发笑,又添了一把火:“娘,想必大嫂偷偷把钱攒着,要在镇上吃香低喝辣的呢。”
张氏大怒:“她倒是敢!回头要少交给我一个钱,看我皮不剥了她的!天杀的,越发的不服管了!一家子大的小的都不把我放在眼内!个个都跟黄脚鸡似的,撑得紧!”转念一想:“她怀里攒着钱不回来,便是吃了香的喝了辣的,我也不知道呀!究竟要怎么好?”
石氏似看穿了张氏的想法,道:“娘,她不回来,咱们就不能去镇上找她么?”
张氏犹豫道:“去镇上找她?这不大好吧?岑员外——”
石氏理直气壮地道:“有什么不好的?媳妇挣钱交给婆婆——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再说,天气回暖了,娘也该扯一身薄衣裳穿一穿了。显荣爱讲究,也该给他扯一身。秋萍秋容又半大不小了,不扯一身新衣裳哪里能行?”
张氏冷冷道:“你说扯就扯?哪里拿钱去?”
石氏笑道:“大嫂不是有工钱么?咱们到镇上找着她,不就有钱了?”
张氏也不是个傻的,冷笑道:“拿钱是拿钱,扯衣裳是扯衣裳,这是两码事。说到新衣裳……一天到晚土地里刨吃的,穿新衣裳给谁看?显荣倒罢了,是该给他扯一身。秋萍秋容就算了罢!”瞪了石氏一眼:“你想也别想!”
石氏本想发火,可转念一想,好歹显荣有了,便笑道:“我想新衣裳干嘛?我不过是想着娘辛苦了大半辈子,怎么也该多穿几身新衣裳的……”
张氏哼了一声道:“你少和我打幌子呢!我还不知道你?我一把年纪了还穿新衣裳作甚?好好存着钱是正经,屋里那几包稻米吃完就没了,还不得留着钱以防备用?青黄不接的时候难过着呢!”
石氏好没意思,只得说:“好吧,既如此,咱们现在就去镇上?”
张氏还是犹豫,自己带着石氏杀到人岑府家里说找大儿媳妇要工钱——怎么说都觉得不好听……
石氏察言观色,自然知道张氏心存顾忌,因此冷笑道:“娘是怕了大嫂不成?”
张氏把脖子一梗,道:“我怕她?我怎么会怕她!”
石氏忙赔笑道:“正是,娘怎么会怕她?这世上又怎会有怕媳妇的婆婆?大嫂仗着自己每个月能赚几百文钱,怕是都不将娘放在眼里了呢。昨天放假都不回来!那半个月的工钱起码这个数!”说着竖起三根手指:“况且岑府办喜事,便是多给了些赏钱也未可知。娘仔细想想:大嫂手里揣着那么多钱,想不硬气都不行!她再硬气下去,以后哪还会服您管?”
张氏冷哼:“她不服我管,服谁管?”她回头瞪了石氏一眼:“你服我管不曾?”
石氏谄媚地笑:“我自然是服娘管的。娘喊我往东,我几时有往西走过一步?”
张氏听了石氏这话,精瘦的脸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石氏见状又道:“娘要大嫂服管还不简单?只要你往岑府那里一站,大嫂还不乖乖将钱都交给娘?依我说,咱们今天去岑府家不是为要钱,竟只是为了立威呢!娘往那里一去,杀了大嫂的威风,大嫂以后一发工钱还不是乖乖交到娘的手里?”
张氏沉思一阵,猛然起身,吩咐春杏做饭等爷爷二叔回来吃,自己和石氏两个出了门去。
显荣一早起来便不知去向了,秋萍秋容两个一直竖着耳朵听娘跟奶奶说话呢,一见她们出门,马上就将秋兰推进厨房,喊她:“听春杏的话!”说罢就蹿出门,不远不近地跟在她们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