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这些天,可橙出去采野菜都带着秋兰。秋萍秋容两个挎着小筐子找个稻草垛窝一上午,临吃午饭了就随便找个地儿扯几根野菜聊以充数。
倒是可橙秋兰天天满载而归,张氏是想骂她都找不到茬,因此张氏闷闷的,窝了一肚子的火,只愁没机会发泄。
今日赵老头父子三人一大早就出门去了,说是下田除草,准备春耕。
可橙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自那天吃了何大夫的至宝丹次日就活蹦乱跳的,喜得赵长福夫妻二人不停念叨:“真是华佗再世呀!”因今日一早二大娘过来探望时说过“别不是冲撞了哪路神仙罢?”说罢当即拿出早已备好了的香烛给李氏,劝李氏到可橙落水的地点祭拜一番。
李氏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忙道过谢点头应了。
二大娘瞄了一眼窗外,拍了一下李氏的手道:“春杏娘呀。论理这个也轮不到我来说,但你那个婆婆是个一天到晚只想着大孙子二孙子的,岂会顾得上三丫头?说起来三丫头也是可怜的,一出生就……罢了罢了,咱们不说这个了。总之你听二大娘的话是正经,这鬼啊,可以不信,但神呢,总是要敬的!”
李氏深以为然,忙不迭点头:“三丫头落水那天,我就听三大爷提过了。我正有这个心思呢,多谢二大娘竟连香烛都给我备好了!”
二大娘见李氏受教,不由得感叹道:“不过一点香烛算得了什么?年轻人就要知道惜福,要听老人言,否则吃亏在眼前呀!”说罢颤颤巍巍的挑帘走了。
李氏是个敬神之人,整理一下香烛就要出门去了。
这边厢张氏可不乐意了,待二大娘走后,她一手撑着扫帚,一手搭在胯间,张开两只小脚站在当院,嘴里咋咋呼呼的:“依我说,可别搞这些三不着两的!三丫头自己走路不带眼才掉的水,可碍着哪路神仙了?再说,这神仙岂能轻易劳烦的?就凭三丫头那个短命鬼,人神仙也不搭理她!你求再多又有何用?你是我儿媳妇,不听我说,倒是别人家指使你做什么,你巴巴的就要去做?!依我说,现在就把香烛送还人家是正经!”
张氏刚开始说这话时,李氏不理她,她整理好手上的香烛,已经走到院门口了,后来听见张氏越说越过分,再也受不了了,当即站在那里,说了句:“娘,你说什么呢?我只知道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又有举头三尺有神明。我诚心向神,神想必也会保佑我。我只知道人可以不信鬼,但务必得敬神。三丫头不过一个小孩子,也从未做过坏事,这神为何就不能保佑她?倒是请娘再听我一句:三丫头如今已有名字了,请娘喊她可橙罢。”
张氏气得胸脯起伏不停,咧咧嘴又要开骂。
李氏见状,忙一脚跨出门去了。
李氏已经出门去了,张氏也是个要点脸面的,总不能追出去拦住她骂,让左邻右舍笑话吧?她只得狠狠地放下扫帚,冲屋子里喊:“天杀的小蹄子们!太阳都晒到屁股眼了,你们还不干活去?”
张氏中气足,一嗓子吼得灰瓦屋顶都为之一震。
大房二房几个孩子一激灵,个个都灰头土脸地从房里窜了出来。
只有石氏一个慢条斯理的扶着油腻腻的发鬓晃悠悠地走出房门,盯着张氏谄媚地笑:“娘,一大早的,又是大嫂惹恼您老人家啦?”
见张氏不吭声,石氏又说:“大嫂现在可不比从前了!昨儿隔壁婶子路过桃花村,听说大嫂她娘家现在可硬气了!磨米坊做开了,四村八乡都要到她娘家磨米去!想必大嫂也是得了便宜的,否则哪来的钱给三丫头请大夫看病?听说那大夫还是镇上最好的大夫!用的药死贵死贵!一颗药能抵一两银子!要不是那一两银子换回来的药,你看三丫头现在哪会不像个刚刚病好的人?”
张氏心疼那一两银子,但李氏每月做绣活的钱银是一分一毫都给了自己的,她娘家若真帮她给了孩子看大夫的钱,她又凭什么说三道四?毕竟三丫头是老赵家的孙女,跟老赵家姓的呀!按理说,病了也该老赵家出钱,而不是他老李家!
她气鼓鼓地乜斜了一眼那边拎着小竹筐的三丫头可橙,见她笑嘻嘻地拉着秋兰的手就要出门去呢。那大眼睛一眨一眨的,说:“秋萍姐?你不去?秋蓉姐呢?也不去呀?当心奶奶说你们干吃不干活呀!”
秋萍秋蓉怒了,抓起脚下的小石子就要扔可橙,可橙立即拉着秋兰跑出门去了。
可橙边跑边向张氏告状:“奶奶,秋萍姐和秋蓉姐两个不干活还要拿石子扔我!你看!那石子比我的拳头还要大,她们敢情是想打破我的头呢!”
气得张氏指着秋萍秋容骂道:“不长进的小蹄子!连三丫头那个短命鬼都比你强!”
石氏脸色一沉:“娘,你说什么呢?”石氏生了两个儿子,一向自视甚高,从来都认为自己比李氏高了一个头,她生平最讨厌别人拿李氏的三个女儿和她的孩子比,觉得那是对自己的侮辱。
张氏没好气地说:“哪来那么多话?连三丫头都出去干活了,你个做二婶娘的还站这里嚼什么舌根!”
石氏一时气结,眼看着张氏骂骂咧咧地走开了,只得恨恨地说:“大房一家都不是省油的灯!看我几时整死你们!”
张氏才不管石氏想什么,在她心里,只要把当家的大权握在手中,发号施令,指挥东西就够了。哪里还管谁心里想什么?因此她进了二房屋里,将躲懒的秋萍秋容两个拎了出来:“还不赶紧采野菜拔猪草去?三丫头秋兰都去了!那两个比你们都小呢!”
秋萍嘟哝道:“奶奶又不喊春杏秋梨出去?凭什么她们两个可以在家里玩?”
张氏“啐”了秋萍一口,骂道:“春杏秋梨在家是玩吗?人家没有煮饭?人家没有喂猪?人家没有打扫猪圈?人家没有清理鸡窝?你们倒是去清理一下鸡窝,洗一下猪圈?”
秋萍一想起“嗷嗷”喊饿、臭气熏天的猪圈以及拉满烂稀屎的鸡窝就一阵恶寒,差点没吐了出来,更何况让她去打扫清洗?反正她是死也不去的!因此听了张氏的话,忙扯着秋容跑出门去了。
张氏见状,又大吼:“小蹄子!你们不拿竹篮,拿什么装野菜和猪草?”
秋萍秋容忙回头,冲进堂屋,一人拎了一个竹篮子,飞也似的跑出门去了。
成功将秋萍秋容撵了出门,现在只差一个石氏了。
张氏站在院中间,冲房门口的石氏瞪了一眼。
石氏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咒了一声:“老不死的!”然后不情不愿地也提了个竹篮子晃悠悠地出了门,说是出去看看有没有嫩点的野菜,摘回来孝敬娘。
张氏冷哼一声,心想:“你怕是找个草垛躲懒吧?”又懒得说穿,总归把人都赶了出去,春杏秋梨又都在厨房里忙着,她这才心满意足地坐在屋檐下削起了竹篾来。
厨房里,秋梨低声说:“大姐,你说奶奶一天到晚骂这个骂那个的,到底有什么意思?她也不嫌口干!要是我,嗓子早就哑了。还有二婶,她那个人呀!啧啧,我看见她就烦得很。”
春杏“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二妹,你怎能说长辈的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