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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请大夫去

    张氏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自觉让开了身子。

    李氏不理张氏,她抱着小女儿走出厨房门,临出门槛之时说了一句:“秋梨,你熬好粥替奶奶摆上,再喊哥哥姐姐妹妹们起来吃!他们还没起床呢!初春乍暖还寒,你二婶一家可真够好睡的呢!”

    李氏说的“哥哥姐姐妹妹们”指的就是小叔子赵长贵的大儿子赵显繁、赵显荣以及大女儿赵秋萍、次女赵秋蓉、小女儿赵秋兰。

    赵长福比弟弟赵长贵年长三岁。因张氏自小就偏心二儿子,竟越过大儿子先给十八岁的二儿子赵长贵娶亲,又过了三年才给二十四岁的长子赵长福娶妻。

    二叔赵长贵家有五个孩子,大儿子赵显繁比春杏还要大上三年,二儿子赵显荣和大女儿赵秋萍是龙凤胎,比秋梨年长一岁,次女赵秋蓉和秋梨同年,比秋梨小半岁,小女儿赵秋兰倒是比三丫头小一岁。

    二婶石氏精于算计,性情跋扈,把毫无主张的二叔治得服服帖帖的。

    显繁是赵长福带大的,性子温厚,跟赵长福相像得很。

    显荣、秋萍和秋蓉跟石氏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非但长得像,性情更是一般无二。用秋梨的话来说就是:“獐眉鼠目,长得跟二婶一模一样,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倒是小女儿秋兰年纪尚小,还未显得出来。

    石氏仗着自己生了两个儿子,替老赵家延续了香火,整天不是喊腰疼就是喊腿疼,说怀老大老二时伤了腰,落下了病根,不能干重活,每天就是挑轻松的做。

    譬如下田,她就从来不锄地,只会拔拔草或点点豆子。张氏大声说她几句,她就喊:“哎呀!娘你这就是过河拆桥呀!看我给你老赵家生了儿子就往死里头使唤我了不是?大嫂不是在家里头么?您老人家怎么不喊她出来做活?”

    李氏做得一手好女红,天天在家里给镇上的岑员外做针线活,一个月下来也能挣到三五百文乃至七23书网,赵家赤贫,只以种地为生,吃穿用度皆靠那五亩水田,五亩旱地,能得三五百文已实属不易。张氏除非是脑子进了水,否则决不会让李氏跟来下田做活。

    石氏见张氏不说话,往往会哼一声,然后兀自到田埂上一屁股坐下来,折一根草剔牙。

    再譬如做饭。石氏极少早起做早饭,她的理由是怀孩子的时候累着了,早起眼睛睁不开。

    李氏一向温顺大方,想着不过一家人,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因此也懒得计较。

    石氏得寸进尺,自己不做,也不让自己儿女早起,不过是几个孩子,李氏也懒得跟孩子们计较。再加上张氏经常在她跟前嘀咕什么“长兄为父,长嫂为母。你们做大哥大嫂的就该多担待着点……”

    因此日子长了,做早饭就成了大房一家的义务,每天天刚蒙蒙亮,张氏就会拿根火棍来敲大房的窗户,喊春杏秋梨三丫头起床淘米生火熬稀粥、切小咸菜。

    李氏素日甚少计较,今日心疼得病的小女儿,实在忍不住了便顶了婆婆几句。她知道婆婆理亏,自己若得理不饶人的话,婆婆又能怎么着?

    果然张氏张了张嘴,无话可说。只得转身往灶台上抓了一把铲子恨恨地挥舞着。

    秋梨吓了一跳,嘟哝道:“奶奶,你当心点!”

    张氏欣慰一笑,心想:“三丫头那个短命种,落了一回水竟学会龇牙咧嘴了。倒是这二丫头会心疼我……”

    秋梨接着说了一句:“可别打着我了!”

    气得张氏骂骂咧咧的,连铲子都扔了!

    这边厢,赵长福已从二大爷家借了牛车回来。二大爷怕赵长福没使惯他家的牛,回头牛发飙可怎么好?因此命儿子坚子也跟了过来。

    坚子随他爹,热心。二话不说就套着牛车跟着过来了。

    赵长福一进门,就进房冲李氏笑道:“春杏娘,他二大爷把牛车借给我了,坚子还帮忙赶过来了呢。”

    李氏搂着灰头土脸的三丫头说:“咱们真的该好好谢谢二大爷和坚子兄弟!三丫头开口说话了,只是一双眼睛直勾勾的,也不肯喊娘。”

    “可不是!连奶奶都不肯喊,动不动就‘她她她’的。我说大嫂,你可了不得了,生了个怪胎出来,这一病还病成了个千金小姐了!”门外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

    赵长福听见娘的声音,暗道“糟糕糟糕!”忙又喊了一声:“娘,您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张氏冷哼一声,摆摆手说:“可不敢多睡!可不敢多睡!再多睡一会,这个家倒成别人的了!我这个糟老婆子怕是会被别人赶了出去,让别人当家做主好了!”

    赵长福忙陪笑:“娘,你胡说什么?这个家哪能少得了你呢?谁敢赶你出去?咱们家就是你当家呀!”他怕娘发难,只想说好话把娘给哄出去,好将三丫头带到镇上看大夫去。

    谁知就在此时,坚子不知头不知尾的冲了进来,大声喊道:“长福哥,赶紧把三丫头抱出来呀!去晚了怕……”

    张氏听了,冷笑道:“这会子都说你娘胡说了,可知你眼中只有老婆没有娘亲!”她说着斜睨过去,盯着坚子问:“坚子,你说是不是?”

    坚子一头雾水,挠挠头问:“大娘,你说什么?什么是不是的?我说长福哥,咱们赶紧出发吧,晚了怕三丫头不好了。”

    张氏叉着腰冲赵长福吼道:“你要把三丫头抱去哪里?”

    赵长福看了一眼娘亲,嗫嗫嚅嚅的开口道:“娘。这三丫头不是烧了两三天了么?我想着借二大爷家的牛车把她送到镇上的医馆,请大夫看看去……”

    张氏一听见“医馆”“请大夫”这几个字,气得浑身筛糠似的,她指着赵长福,干瘦的胸脯上下起伏着:“我打死你个不肖子!请大夫?你敢为三丫头这个赔本货请大夫去?她值得几两银子?你倒为她发了两天烧就上医馆请大夫!

    家里什么境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哪来的闲钱请大夫?这糊口都成问题了!老二家的二小子聪明着哩,我还想着让他念几本书,将来再不济谋个账房先生来做做,也好光大一下门楣。

    你现在倒想着把钱给这个赔本货请大夫去!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这个不孝子!倒真会孝顺你老娘!我说你是不是想趁早把你老娘气死了,好分家和四个赔本货单过去?”

    张氏气急攻心,将李氏也骂成了赔本货。李氏闻言便冷笑了起来。她怀里的赵清心道:“老太婆,你有能耐,怎么不给你儿子娶个不是赔本货的老婆?你那么喜欢男的,干脆一屋子男人好了!还娶什么媳妇?!”

    坚子听了,忙道:“大娘……您别这样。不过是带三丫头去看病罢了,快别这样了……”

    张氏道:“坚子!你别说话!我教训自己儿子呢!”

    又道:“我就说你‘娶了媳妇忘了娘’!发烧便发烧,不拘抓几把豆子熬汤喝就是了,还非得送什么医馆,看什么大夫?一个小丫头片子的,烧就烧,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儿子!你老婆若争气,生个儿子出来,还怕我不给钱他看大夫去?怪就怪你老婆肚皮不争气,愣是生不出一个带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