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光阴迅速,展眼过了半个月时间,北方大地又飘飘扬扬下了一场大雪,各国觐见的使团也陆续地赶至京城。
茜香国、瀚海国、暹罗国和真真国四国使团结成东南同盟联袂进京,四国以茜香国为首,欲与天朝展开谈判,且此次茜香国使团的规模极为庞大,其国六王子木正南亲自带队前来。
元雍帝为表示对四国使团的重视,特意安排三皇子隆亲王,亲自接待茜香国六王子。
四国使团入京后的第三天,茜香国使团便上书元雍帝,要为六王子求娶一位当朝公主为妻,以此试探天朝上国的反应。
元雍帝对此大为恼怒,番邦小国竟然不自量力,痴想妄想求娶天女下嫁,本朝自太祖定鼎天下,还未有过和亲之事,若是自己开了这个先例,岂不要上愧列祖列宗,下负黎民百姓,还要背上千古骂名。
本欲下旨斥责,却察觉茜香国此举有南安郡王、北静王等人在背后操控的嫌疑,因此便按捺怒火,命令忠顺王调查清楚此事,再行决断。
忠顺王接到命令后不敢怠慢,忙开始调查茜香国、瀚海国等四国的同盟关系,又启动眼线探查南安郡王、北静王等人与茜香国是否达成了什么协议。
隆亲王初时欲拉拢木向南,领着他在京中四处游玩宴饮,后得知他已上书向皇上求娶公主为妻,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只派了王府的内史陪同,并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静观局势的变化。
没有了隆亲王的陪同,正合了木向南之意,于是他向国子监下了拜帖,谈及自己久慕天朝繁华,又自幼学习天朝文化,此次前来便是希望能和国子监中出众的士子来几场文试,以测试自己的儒学功底。
国子监司业接了帖子后,不敢擅自,忙将此事报于祭酒郑琛。
郑琛见木向南仰慕儒家文化,言辞又极为谦虚恭敬,心里对他便有了好感,于是亲自回帖,盛情邀他前来。
又有心向他展示中华礼仪之邦,天朝上国的文化底蕴,当天便派出国子监内几个出众的监生,与木向南比试,并交代几人点到为止,不要伤及他的颜面,岂料接连几场比了对联、诗词、联句等项,几人输得一塌糊涂,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木向南赢了也未说什么挑衅打脸的话,只是眼神中有着淡淡的不屑,然后便带着人施施然离开了。
直到木正南离开,国子监众人仍处于懵呆的状态,且他离开时的那种眼神,更让众人羞愧难当。
当天国子监士子败于木向南之手的事情,就传的朝野上下人尽皆知,一时间国子监上至祭酒,下到普通监生尽皆颜面无光,纷纷称病躲在家中,羞于见人。
元雍帝得知此事后,只是将郑琛叫到御前斥责一番,并未有多余动作,尽管忠顺王还未调查清楚背后的隐秘,但他已经断定茜香国连番挑衅必然与北静王、南安郡王等人脱不了干系。
自古文人相轻,京中士子听闻此事后,或扼腕叹息,或骂国子监士子废物,丢了天朝读书人的脸面。
其中不少士子都派人向木向南下了拜帖和战帖,也有一些人直接上门挑战,或打算替天朝读书人争回脸面,或想一朝成名天下知,总之京中大多数的读书人都将目光投向木正南其人。
木向南从中选了五人接受挑战,一番比试,五人尽皆败北,纷纷掩面而去。
其后几日,每天上门挑战的人络绎不绝,其中车马纷纷将鸿胪寺外边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但木向南并未再接受任何挑战,只是贴出了一副对联:门前频来客,同来皆见书;翰林济多士,安坐尽屏足。
众人看到这副对联纷纷大怒,愤慨之情压抑不住,几乎要拆了鸿胪寺。
此联不仅轻视他们,认为他们不管来多少人都是输,同时讽刺翰林院足不出户,不敢出头,而翰林院不仅是士林圣地,其中多数人更是他们的师长,因此冲突更加剧烈。
鸿胪寺看到群情汹涌,人皆激愤,立刻责令茜香国使团摘了对联,又上书元雍帝,请旨派兵保护茜香国使团的安全。
陆璟一直在暗中关注着京中士子与茜香国六王子间的纷纷扰扰,他在西暖阁整理奏折,自然十分清楚茜香国一连串的动作,知道眼前的局势不仅涉及皇上和勋贵的博弈,还有朝廷和茜香国之间的试探交锋。
趁着今天休沐,陆璟便来到沈府探望沈良。
国子监一战,沈良联句不敌木正南而身心受挫,又十分自责辜负了师长的信任,导致整个国子监跟着蒙羞,便一直闭门谢客,意志消沉,颓废不已。
陆芷璃苦劝无果,知道丈夫素来信服陆璟,便写信给堂兄,请求他的帮助。
陆璟到沈府后,先去拜访了沈济,两人聊了一会,便去探望沈良。
沈良知道陆璟到来,特意换了身衣服,又整理一番颓废的仪容,这才面带愧色的出来与陆璟相见。
陆璟劝慰一番后,见效果甚微,便问道:“你可知此番比试你输在哪里?”
沈良闻言神情瞬间变得极度黯然,颓丧道:“自然是学艺不精,小弟也想继续苦读,争取下次一雪前耻,只是心里总过不去这道坎!”
陆璟摇头道:“非是如此,你一是输在性情上,二是输在心机上。”
沈良听后神情极为诧异,又极为不解,忙道:“请兄长赐教!”
陆璟解释道:“先说性情,你之所以接受不了这场失败,乃是你自恃身份,太过高傲,认为对方即便是王子,也只是出身番邦小国,文采一般,不足为虑,自己唾手可败,因此失败后才更难以接受。”
沈良点头道:“兄长说的不错,我太过高看自己,而又轻视对手。”
陆璟继续问道:“若是败给国子监同窗或其他士子,你可会这么难受?”
沈良摇头道:“不会!”
随即又叹道:“除此之外,小弟更在意的是无法面对那些同窗旧友和信任我的祭酒大人、司业大人。”
陆璟肃然道:“这就是我说的第二点,这次比试你们整个国子监都犯了同样的错误,不仅轻视对手,而且不了解自己的对手,我听说你们那五场比试皆是由木正南出题?”
沈良点头道:“正是,各位师长见他要一对五,认为再由国子监出题便有违公允,因此事先就说好,五题皆由他来出。”
陆璟呵呵笑道:“所以我说你输在心机上,对方敢来挑战国子监,又岂会无备而来,你们让他出题,则正中其下怀。”
沈良皱眉道:“兄长的意思是他提前就做好了准备?”
陆璟点头道:“正是如此,诗词题目、对联、联句韵律皆是他提前准备好的,兵法有云:鸷鸟将击,卑飞敛翼。又云:以有备而攻其不备,必克!”
有些事他并未对沈良明说,木正南身边的那几个年轻士子并非旁人,他们都在北静王府上做过门客,有几人就是落第的本朝士子,木正南和沈良等人比试时,他们就在旁边协助,自然能战胜沈良等单打独斗的年轻士子。
茜香国将此次比试当作政治事件对待,国子监却只当成学术事件,自然从头到尾就着了算计,落了下风。
沈良听后不满道:“如此行径岂不有违君子道义!”
陆璟笑道:“这就是你们稚嫩的地方,他这种把戏也就敢在国子监玩玩,若是敢以此挑战翰林院,以那帮人的老谋深算,自然不会让他有好果子吃。”
沈良仔细回忆了事件的整个过程,自木正南下拜帖后,国子监就一直处于被动地位,那些师长皆是正直君子,不仅未曾防备,且对他礼遇有加,这才处处着了他的算计,心中的气愤的同时,自责的心情也稍微缓解。
陆璟继续道:“经此一劫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多些挫折磨砺,人才能成长。”
沈良闻言,想到从小到大从未经历过多大的磨炼,致使自己虚有其表,不堪一击,经历这些天的煎熬确实成长了不少,又经陆璟解释,明白了其中的门道,忙向他拜道:“多谢兄长教诲,不但解了小弟多日以来的心结,也让小弟认识到如何防备小人算计。”
陆璟见他又恢复自信,不复先前的颓丧,放心的点了点头,正想说些其他事情,突然看到沈府的管家带着陆峥匆匆而来。
陆璟心中一紧,难道府里出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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