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八日,扬州,林府。
自从李嬷嬷跟了林黛玉之后,便一直教黛玉如何管家。
初接触黛玉几日后,李嬷嬷发现林黛玉对于诗词歌赋极为喜爱,每日大部分时间,也都花费在这上面,但对如何管家、女儿家的规矩礼仪,以及后宅的一应事宜都不甚清楚,李嬷嬷便存了心思。
这一天趁着左右无人,李嬷嬷便说道:“姑娘,老奴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林黛玉笑道:“都是一家人,嬷嬷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自打嬷嬷来了之后,黛玉也从没拿嬷嬷当过外人,若是黛玉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合时宜,嬷嬷尽管指出便是。”
“既然姑娘这么说,那老奴也和姑娘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姑娘若是觉得老奴说的没道理,就当个笑话听,也别往心里去。”
林黛玉见李嬷嬷这几句话说的认真,神情也郑重起来,想要听听这位从宫里出来的老嬷嬷,要对她说什么:“嬷嬷请说,黛玉自当认真听着。”
李嬷嬷神情一肃,直接开口道:“姑娘也莫怪老奴多嘴,要说这姑娘家的学些诗词,原也是好的!”
“只是这将来嫁了人,总也得学些管家的手段,要是没这些手段,被夫家挑剔不说,也会被一帮子下人糊弄。”
林黛玉心思通透,瞬间便明白李嬷嬷是在劝她,少用些心思在诗词上。
她也知道父亲为她请来,从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的目的,一是教导她一些女儿家的礼仪,二是教导她如何管家。
只是她觉得学习诗词和学习管家之间并不冲突,没想到嬷嬷今天会专门拿此事劝她。
林黛玉沉默片刻后说道:“嬷嬷提醒的是,只是黛玉自幼便喜爱这些诗书,常常不自觉的就翻看起来!”
“黛玉也知道嬷嬷的好意,只是黛玉心中有个疑问,难道女子就只能被后宅束缚?”
李嬷嬷神情有些严肃的说道:“姑娘勿怪老奴直言,无论心气多高的女子,若是以后嫁了人,大都是如此,嫁做人妇最重要的还是相夫教子。”
“可是我看芷瑜妹妹也常读书习画,表哥和齐嬷嬷也未反对?”林黛玉疑问道。
李嬷嬷听到林黛玉提起陆芷瑜,心中一喜,忙拿出一张纸递给黛玉:“这是陆姑娘制定的学习计划,老奴看着不错,就从齐嬷嬷那里抄了一份,姑娘可以看看?”
林黛玉接过一看,只见上边罗列了,从早到晚需要学习的各项内容,包括诗书、品茗、女红、书画、礼仪、持家等,每一项之下还有各个小项。
每一项的学习时间也做了安排,以诗书和持家为主,女红和书画次之,礼仪和品茗等再次之。
李嬷嬷继续说道:“据齐嬷嬷说这只是陆姑娘现阶段的学习计划,基本上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根据学习进度有所调整,对于长期学习的功课做长远计划,对于易学的功课做短期计划。”
“陆姑娘的学习时间,分配的极为合理,也有侧重,老奴建议姑娘也可参考陆姑娘的这份计划。”
林黛玉没想到比她小一岁的小表妹,做事竟如此有条理,心中不禁有些佩服。
对比之下,她将太多时间都花费到读书上边了,不过她自问她和芷瑜妹妹的追求不同。
她更喜欢读书,追求心灵的安宁,不希望活成世俗的模样,尤其是不想她以后的生活,只能被后宅牵绊。
林黛玉想起历史上有名的才女谢道韫和李易安,便问道:“嬷嬷可知道谢道韫,李易安两人?”
“老奴虽未读过几本书,可也知道这两人,她们的才情那是没的说,只是这两人结局到底如何,想必姑娘比老奴更清楚。”
林黛玉心中蓦然一惊,谢道韫半生凄苦,李易安更是悬梁自去,她便有些心有戚戚然,自古红颜多薄命,才女一生尽坎坷,西施,蔡琰,苏惠,薛涛,鱼玄机,苏小小等人一生都是历经坎坷,有的终身未嫁,有的芳华早逝。
林黛玉情绪低落的说道:“黛玉知道了,还要多谢嬷嬷提点,黛玉以后自当多向嬷嬷请教。”
李嬷嬷自然看出了黛玉的落寞,她觉得姑娘对待事情,太容易悲观伤怀,便劝道:“姑娘不必如此伤感,若是能嫁个情投意合的,未必不能清风霁月,琴瑟和鸣。”
林黛玉情绪好转,略微羞涩道:“多谢嬷嬷劝慰。”
“姑娘不必如此,老爷为着姑娘着想,从京里将老奴请过来,待老奴也甚厚,老奴就是和姑娘说些掏心窝子的话,姑娘能听进去就好。”
李嬷嬷听到黛玉如是说,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她深怕林黛玉心高气傲,听不进她说的话。
而且有些事她还未对林黛玉明说,她曾听宫里的贵人说起过,越是才华卓越的女子,越容易顾影自怜,感时伤怀。
但大多数女子都被生活所迫,根本没有时间自哀自怨,每天的劳作就占去了她们的全部精力,相比着那些人,姑娘的处境好的太多了。
“嬷嬷说这些,也是为黛玉好,黛玉自然能分得清楚!”林黛玉说道,她心思敏感,这段时间又经历了诸多事情,心性已经颇为成熟,远不是之前被养在府里,天真烂漫的大小姐,自然分得清好坏。
随后林黛玉对李嬷嬷说道:“嬷嬷能多和黛玉说说管家的这些事情吗?”
李嬷嬷点头道:“说起管家,先不说这府里的一应钱财花销,那些庄子铺子的管理!”
“就说亲戚之间的礼仪往来,这逢年过节的礼单,就是一大考验,同族之间不同亲疏的亲戚,不同族的姑表亲,姨表亲,还有一些常有来往的故交旧友,这些林林总总的礼单,都是有差异的,要是弄不好就会惹人笑话。”
“老话常说不娶丧母长女,便是如此,若是无人教养,没有管家的本事,总是会被夫家挑剔。”
林黛玉闻言便想起她的母亲,心生感怀,颇为伤感,彼时她母亲还在世时,便常和她提起如何管家的一应事宜,有时也当着她面处理一些家事。
只是自从到了外祖母家,看迎春、探春等姐妹每日里,也只说些诗词书画,府里也从未提过教导她们如何管家的事,她便以为京中小姐都是这样度日,如今听李嬷嬷如此说,才发觉此事有异。
她知道李嬷嬷从宫里出来,又在京里被几家看重,请去做过教养嬷嬷,便询问起其中的缘由:“京中的小姐都是这样度日吗?”
“我看外祖母家国公门第,也只是教导读书写字,从未提及过教导几个姐妹管家的事。”
“按理说贾家是姑娘的亲戚,老奴本不该多嘴,不过既然姑娘问起,那老奴便多说几句!”李嬷嬷说道。
“嬷嬷无需顾忌,还请直言相告!”林黛玉说道,她正想了解其中的因由。
“贾家老奴也是听说过的,这荣国府教导女孩确实与京中颇为不同!”
“京中的姑娘虽说都是养在深闺,可也常随长辈拜访些亲友,参加些诗会,花会什么的!”
“老奴听说荣国府的几位当家奶奶,都是极少出门的,也极少带着子女们出门见见世面!”李嬷嬷说道,贾家在京中行事风格迥异,她也听别人提起过。
随即李嬷嬷又提起王家:“如今荣国府的当家太太,就是当年王家的小姐,听说他家教导女子也与别家不同,也不教女子读书,只需识得几个字,会算账管家便可!”
林黛玉这才恍然,原来外祖母家教养女孩与别家不同,并非京中都是如此,连王家也会教导女儿如何管家,如今贾府上下都是凤姐在打理。
实则林黛玉想岔了,贾家之所以与别府不同,是因为史太君将教导迎春、探春、惜春的事情交给了李纨,李纨平常也不管家,自然很少教导她们这些事情。
林黛玉则是被史太君留在身边,打算亲自教导,但史太君年纪大了,只顾享受天伦之乐,也未怎么教导于她。
而且史太君年纪大了不愿出门,平常也只顾着自己玩乐,除了对宝玉的事上心外,连贾兰这个嫡长孙都不闻不问,更不用说迎春、探春、惜春几人。
王夫人嫡女已经进宫,她本就不爱出门,迎春,探春,惜春几个又不是她的嫡女,自然不会带着她们去参加那些名媛交际,更别说教导她们如何管家。
邢夫人是继室,又没有生育子女,她本就是金陵小门小户出来的,在京中也没什么关系,这才极少出门。
而且她身为大房宗妇,虽说是续弦,可也未捞到管家的差事,出去也是让人笑话,这些年她心中一直愤愤不平,自然也想不起来教导迎春几人的事。
“说起来这贾家还有一桩奇事!”李嬷嬷继续说道。
林黛玉颇为好奇的问道:“是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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