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原来你是六艺会的人!”卜向空一说出魏家惨案,岫红自然一下便知道了他的身份,却并不惊慌。只是她先前说话一直拿捏着腔调,现在也知道这对卜向空无用,语气反而自然了一些。
“所以这位阮郎,究竟是什么人呢?”卜向空问她,声音低沉。
“他是什么人?你猜啊。”岫红咯咯笑道,“可是我猜你猜不到。”
“或许我能猜到呢。”卜向空肃然道,“此事你不想说也就罢了。不过你并非六艺会成员,又是从何处得知六艺会的事?在你背后一定有个人熟知六艺会的事,才能操纵你做出这一切来,这个人是谁?”
“你真的想知道吗?”岫红嘻嘻笑道,“当年古音找到了我,也来问我这个问题。我想勾引他,他又不让我勾引,我只好将真相告诉了他。可是他听了又不信,反而将我关在了秦家,这么些年闷也闷死了。我跟你说,他这人无趣得很,整天板着张死人脸。”
“你将真相告诉了他,但是他不信?”卜向空的声音似乎有些抖动,“这人是谁?”
“你又不是古音,我做什么要告诉你呀?”岫红懒懒地道,完全没将卜向空放在心上。“古音这人无趣是无趣了些,可是细想想人长得倒挺俊俏,那时候是个俊俏的小先生呢。”
“你对六艺会做了这些事,现在被我们找到,居然毫不担忧?”卜向空冷冷地道。
“我有什么可担忧的,我现在叫徐云清,是这所宅邸的主人。再者说了,当年的事我未曾动手杀过人,难道你们还能报警抓我?”
她语气里充满了有恃无恐,我在隔壁听得怒火难当,几乎要忍不住过去扇她一个耳光,问问她做下了那些事,怎么还能如此语气轻快。季明媚和卜鹰也都气愤难耐,各自伸出手来在我臂上按了按。
我朝他们点点头示意没事,便接着去听隔壁的对话。卜向空沉默了半晌,长长叹了口气,“确实,这些事虽则都是你做的,但你手上却半点血腥都没沾,当真也算得上了得。”
“你是在夸我吗?哎呦,那可有些不敢当,要不我就杀了眼前这位姓阮的小先生,给你送点把柄?”
“不用了。”卜向空淡淡地道,“你已经给我送了足够的把柄,足以将你送进大牢。”
“你在吓唬我,是不是?你这人真坏,”岫红满不在乎地道,“我这么好看,你居然舍得吓唬我。”
“太自信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你这些年一直想逃离秦家却一直逃不开。忽然有一天岳老二跟你说,有个有权有势的人想养一房外室,只要你愿意他便能将你搭救出秦家,还能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于是你欣然同意了。”
卜向空的声音听起来严肃中带着嘲讽,“但是现在你发现,将你救出秦家的是六艺会的人,你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你既然想查问当年的事,自然要将我救出来。可惜虽然你救了我出来,可我还是不会告诉你真相。嘻嘻,我都已经出来了,难不成你还能再将我送回去?我现在是徐云清,可不是岫红,就算你们将我送回去,我已经在人前露过面,秦家敢收吗?”
“所以,你对我们给你找的这个身份还算满意?”卜向空忽然笑了起来,他一向表情严肃,此刻忽然笑了起来,颇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岫红听出他的话声有些不对,迟疑问道:“怎样?”
“没事。”卜向空打了个哈哈,“此刻你想对阮郎下手已是不能,还是出去当你的徐云清吧。郑重交游广阔,稍后会有人上门来拜访也说不定,届时你这主人不在,可不大好。”
即使隔了一堵墙,我也能想象到此刻岫红眼中充满了狐疑。她没有再说什么,哼了一声便从房中走了出去。然后卜向空在墙上敲了敲,示意我们过去找他。我们从隔壁鱼贯而出来到他所在的房间,只见阮郎果然在床上睡得昏沉,不过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我这才放下心来,用征询的眼光看着卜向空。卜向空朝我肃然点头道:“早知从她嘴里什么也套不出来,你们就不用躲在隔壁了。好戏要上演了,我们也出去看看吧。”
好戏?季明媚和卜鹰也都有些不解地望向他。卜向空只是微微一笑,却没有说什么便抱起床上的阮郎转身走出,我们只好也跟在他后面出去了。卜向空没有带我们直接走到厅堂去,而是从馄饨小贩的巷子里绕了一圈过去。
他先将阮郎安置在巷子中的屋里,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往前门走。我们在路上数次要开口问他,都被他摆手制止,只好强行咽下这满腹要脱口而出的疑问。等到了郑家前门时,却见门前停着一辆车子,而大门也正开着。
“警局的车子。记住,我们是看到警局的车子停在这,这才进来看看的。还有,等下我们见到的人是徐云清,不是岫红。我们与她都是初次相见。”卜向空头也不回朝我们说了一句,然后便施施然走了进去。
郑家这么大,却没有帮佣。这是我从大门走进去时的第一感觉,不过随即便想到它其实是有“帮佣”的,就是卜向空。等走到厅堂处时,里面站着的几个警察中,为首的居然正是李宇!
李宇见我们从外面走进来,也没有意外,只是点头致意,问卜鹰:“你们怎么来了?”
“哦,我看到警局的车子停在外面,想着你大概在里面,所以进来看看发生了何事。”卜鹰张嘴答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趁卜鹰说话的空隙,打量了一下在厅堂中的几个警察,发现上一次与郑家帮佣一道来过的那个警察也在。岫红见我们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并不认识她,脸上微微变色,想说什么却又吞了回去。
“哦,省城郑先生家的太太不见了,据说到这里来了,所以我过来查问一下。”李宇说着又去问岫红,“太太就是此间的主人徐云清?”
岫红犹豫了一下,不过不等她回答,上次来过的那个警察便出声道:“没错,我上次与郑家的帮佣一道来,已经见过她了。当时郑先生也在,她确实就是徐云清,前几日还与郑太太吵过一架。”
“不错,我就是徐云清。”岫红听他这么说,只好勉强点头应道。况且她已经在房契上打过手印,就是想否认也否认不了。
“好叫太太得知,郑家太太并未回娘家,所以我们再来问一问。”李宇声音凛冽,盯着岫红目不转睛地道,“不知郑太太从这里离去时,可曾透露过要往何处去么?”
“这我如何得知,女人间的争风吃醋实属平常,倒叫诸位见笑了。”岫红好像已经知道事情不妙,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答道。
“又或许,当时郑家太太与你起了什么争执?”李宇眯起眼道,“你们当时就只是吵架吗,没有动手?
郑太太曾与徐云清吵过一架,这是郑重捏造的事实,目的就是为了证实岫红的“徐云清”身份。上回警察与郑家的帮佣一道来问时,郑重就说了这事,当时岫红自己也默认了。可是此刻岫红再次听到李宇这么问,脸色忽然一下惨白起来,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显然是已经想到了什么。
我目睹了她的脸色变化,顿时也想到了什么,蓦然间睁大了眼睛看向了卜向空。卜向空面无表情,却看向了李宇。李宇冷笑一声,“郑太太与你争执之后就不知所踪,不得不让人有些怀疑。又或许她已经身遭不幸,那么徐女士首当其冲,难免有些可疑。”
“你们……要陷害我!”岫红蓦然转身,对着卜向空厉声道。
卜向空平静答道:“你我素未谋面,我只是途径此处进来看看,你却说我陷害你,岂非可笑?”
在此之前,岫红一心想成为“徐云清”,一心要否认与我们认识。现在她都如愿了,却要面对杀人的指控!这时李宇不等岫红再说什么,便下令与他同来的警察搜查宅院。没过多久,一个警察就踉跄着奔出来,满脸惊恐地一路喊道:“尸体!房间里有尸体!”
李宇抢先一步,厉声问道:“尸首在哪里?”
“在一个房间的床……床下。”那警察惊魂未定,话都说不利索了。李宇见状便叫人看住岫红,然后带着她和我们一道去往了那个房间。到了房间之后,几个警察将尸首从床底下拖出来,我只看了一眼,便认出这是出现在馄饨小贩屋子里的那一具。
就是这具尸首,将岫红从秦家救了出来,现在也正是这一具尸首,将把她送进大牢!
我和卜鹰、季明媚这时看向卜向空,眼中满是惊叹之色。这一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真是出人意料,岫红满心以为郑重等人是在救她出秦家,所以极其配合地承认了自己是徐云清,却万万想不到等着徐云清的竟是深牢大狱!
当年她手上丝毫未曾沾染血腥,只靠布局便制造了魏家惨案,本以为谁也奈何不了她,谁知卜向空竟然依样画葫芦,也依靠布局将之送进了大牢。这个局的厉害之处,就在于鲜花或者匕首,全在他一念之间!
李宇见了尸首如临大敌,吩咐场间的人谁也不能去动尸首,然后喝令警察将岫红押解回警局去了,临行前告诫我们不要留在这里。我们依言走出了郑家,却都没有走远,而是在左近慢慢走着。
“那具尸首真的是郑重的太太?”卜鹰走出来后还是有些不放心。
“是啊。”卜向空答道。
“那……真正杀她的是谁?”
“没有人杀她,她是前几日自己到了这里之后吞毒死的——她已身患绝症,没几日可活了。而且在她死的那个时间,郑重和我都有不在场证明。如果岫红还是岫红,那时候她还在秦家,自然也有不在场证明。但她偏偏是徐云清,有房契上的手印为证。徐云清是个不存在的人,自然不会有人见过她。既然没人见过她,那她自然就在家。而郑太太偏偏就死在了她家,所以,她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这个局本是无中生有,却偏偏又丝丝入扣,真是让人叹为观止。我们听得都是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在这事中我们还有许多不解的事,这时自然一并问了卜向空。既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卜向空也就不卖关子,将我们的疑问都一一解答了。
首先就是巷子里的那间屋子,那本是一个算命先生的住所。这算命先生靠坑蒙拐骗为生,却因为这间屋子的缘故被许多人认为是半仙,广收信徒骗了许多钱。后来他事情暴露跑路了,卜向空便将他的两个住处都租了下来,让馄饨小贩搬了进去住。
他知道这屋子底下有滑轮可以自由移动,便据此制定了这个计划。至于徐云清,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宅子是郑重新进刚买的,只是户主用了这个名字而已。而也正是因为实际上没有这个人,但宅子的主人又是她,所以岫红连分辨她不是徐云清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如果她不是徐云清,那么徐云清在哪?
我对卜向空真是五体投地,不过想了想,还是有些疑问,“可是秦家呢?为何我们去秦家求证岫红的身份时,秦家会断然否认她的存在?”
“废话,”卜向空答道,“秦家私自囚禁了她十年,这是重罪。若是岫红没出秦家也就罢了,一旦她出了秦家,秦家怎么可能承认她的存在?”
我们都被他说得恍然大悟,这时季明媚也来问他,“那郑重和他的太太呢?他们是什么人,为何会配合你行事?”
“郑重的太太叫吴沁,她有个弟弟叫吴悠,死在了古槐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