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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海还没酸死,卜鹰先酸溜溜地道:“多大的人了,还看拉洋片,也不怕人笑话。”

    季明媚朝他笑得可爱,“表哥你真坏,你看那洋片里的画片,一会儿是这样的,一会儿是那样的,变得可快了,像不像你挨揍前后的脸,也是一会儿是这样的,一会儿是那样的?”

    卜鹰忽然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往我身后躲了躲,不过没多久又从我身后探出头来,好像有些疑惑,“你说,像拉洋片一样,一会儿是这样的,一会儿是那样的?”

    “是啊。”季明媚扑闪着她的大眼睛,“我在你脸上也拉个洋片,你说好不好?”

    她说着就要过去拧卜鹰的脸,卜鹰一挥手将她的手打掉,肃然道:“别闹!”季明媚呆了一呆,正要勃然大怒,又听卜鹰说道,“你们说,那屋子一会儿是这样的,一会儿是那样的,像不像是在拉洋片?”

    我和季明媚都被他说得呆了一呆,随即就反应了过来,那间屋子的古怪,可不就像是在拉洋片吗?它的两个状态就像两幅不同的画片,拉一下是有尸首的状态,再拉一下又变成了无尸首的状态。

    拉洋片使用的道具为四周安装有镜头的木箱,箱内装备数张画片,表演时手艺人在箱外拉动拉绳,操作图片的卷动。观者通过镜头观察到画面的变化,可以看完一个完整的故事。既然是拉洋片,那么在放一个画片时,其它的画片自然藏在了别处。

    同理,那间屋子处在有尸首的状态时,无尸首的那个状态自然也藏在了别处。而拉洋片的所有画片都必须是紧邻着的,才能将故事连贯地进行下去。那么,无尸首状态的那间屋子,是不是也紧挨着有尸首状态的屋子?

    我们想通了这其中的道理,终于明白了为何死活找不到那屋子的蹊跷。因为我们原先都认为,是同一间屋子有两种不同的状态,所以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它怎么变化上。但实际上屋子可能有两间,只是布置得一模一样。

    就像拉洋片的两幅画片一样,这两间屋子也是完全独立的,只是紧紧挨着罢了。两间屋子间没有通道连接,所以我们想在一间屋子中找到另一间屋子的状态,这自然办不到,因为屋子本身是不会变化的。

    屋子虽然不会变化,但是它们却会移动。我们第一次见到的是无尸首状态的屋子,当门被关上时,有人扣动了开关,将这间无尸首状态的屋子移到了一边,这时有尸首状态的屋子则顶替了它的位置。

    当门再度打开时,因为两间屋子一模一样,所以我们便感觉眼前凭空出现了一具尸首,反之也一样。也正因如此,屋子变幻状态时需要将门关上,否则门外的人便可以看到屋子在移动,而这也是为何有人去修那门栓的缘故。

    想通了这其中的关窍后,我们都大为兴奋,不多言便纷纷起脚往屋子方向行去。等到了巷子里,再度打量了眼前的屋子后,感觉便大为不同。这巷子不深,底部有一堵墙在拦路打劫,将墙后的路尽数划归己有,形成了一个死胡同。

    屋子有一堵墙是与巷子的底墙共用的,所以看上去似乎屋子就是依墙而建的,而这也给了我们一个错觉,觉得这屋子的范围只可能在巷子的底墙以内,便想不到其实墙外面也可能存在着空间。

    而在巷子内的这边,这屋子的旁边其实还有一间房,只是门开在了巷子外,与巷内屋子的门齐平的这一面墙则无门无窗。也正因如此,我们便下意识认为这间房属于他人,与巷内的屋子毫无瓜葛。

    所以事实上,这条巷子里总共有三间房的空间,才可以容纳两间屋子的移动。而这三间房的空间,其中一间在巷子底墙之外,两间在巷子内。为了求证我们的设想,卜鹰示意我蹲下 身,让他踩着我的肩膀攀上那堵底墙后去看看。

    我还没开口说话,季明媚便表示反对,断然道:“不行!”

    卜鹰和我同时诧异地望向了她,季明媚上来挽着我的臂弯,哼道:“修书哥哥扛不起一头猪。”

    我虽然瘦弱,但东奔西走这么些年身子还算健壮,正想表示我扛得起眼前这头猪,但是猪自己先哭丧着脸道:“你这还没嫁过去呢,就这样糟蹋你表哥,不怕雷劈你吗?”

    “你长得比较招雷,还是先担心自己吧。”季明媚过去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往地上摁。卜鹰悲愤难当,本想负隅顽抗,奈何季姑娘神功盖世,他只好腿一软蹲了下去。季明媚回过头来对我甜笑道;“修书哥哥,你来看那堵墙后面有什么。”

    我也不推辞,当即踩上了卜鹰的肩头,然后示意卜鹰起身,将我的视线送过了墙头。果不其然,在墙的那一头还有一堵墙,墙上有一扇门,而两堵墙之间还有一个房间。设想得到了证实,我不由精神一震,示意卜鹰蹲下 身来,然后从他肩上跳了下来。

    “怎样?”季明媚和卜鹰都来问我。我将看到的说了,又道:“我们眼前的这堵墙应该是后面才砌起来的,就是用来混淆人的视线,真正的底墙应该是后面那一堵。”

    卜鹰和季明媚闻言都大喜,随即都与我一道进了屋子,想找出移动屋子的开关。不过这开关着实难找,我们找了半天还是没找着,卜鹰不耐起来,将屋内的桌椅都搬了出去叠加起来,然后踩踏在其上翻上了墙头。

    他上了墙头后,又让我将一张椅子递给了他,他接过后平稳地放到了墙的那一边,这才慢慢地手攀在墙头滑落到墙的另一边去了。等他落地后,我也依样画葫芦地翻过了墙,在墙的这一边稳稳落地。

    我本以为季明媚是个姑娘家,不好做这样翻墙的勾当,谁知话还没说出口,便见这位女英雄已经跳上了墙头,身手敏捷得像个哪吒,只差手里没提一杆红缨枪,正在惊叹间,女英雄已经一个虎扑朝我跳了过来。

    我大惊之下急忙伸出双手将之接住,好在女英雄身子轻盈,这一招泰山压顶才没将我砸进地里去当土地爷。只是仓促间我没扎稳马步,接到她后便腿一软跪倒在地。季明媚咯咯笑着,伸手在我脸上摸了一把,说道:“爱卿平身!”

    卜鹰恨声道:“要不,你们就在这把堂拜了?要是没打算拜堂,就赶紧过来看房子啊!”说着便转身走向了房门。

    季明媚从我手上跳下来,小声对我道:“他自己从小没人爱,所以嫉妒我们!”

    卜鹰将房门推开,我们也都跟在他后面。一进门我们便知道自己的设想全对了,眼前这间屋子与墙那边的那间一模一样,只是地上多了一具尸首。不过奇怪的是,馄饨小贩的尸首原本是从椅子上滑下去的,所以是侧摊着躺在地上的,可眼前的这具尸首却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非但如此,就连尸首身上的衣服都变了,馄饨小贩是个女子,可眼前的这具尸首却穿着男子的衣裳,整个身子还显得有些腰粗膀圆,似乎是个中年人。这明显不是馄饨小贩,也不会是阮郎,因为阮郎还是个瘦弱少年,不会有这样的身形。

    我们三人脸上同时变了颜色,因为卜向空就是个中年人。卜鹰有些哆嗦,惘然地看了我一眼,我马上在他手上握了一握,嘴里道:“不会是他。”

    说着便朝着尸首走了过去,季明媚有意无意地跟在我身后,恰恰挡住了卜鹰的目光。我蹲下 身去,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去将尸首翻了过来,刚一翻过来便愣了一愣,转身去看身后。

    季明媚在我身后也瞧见了这人是谁,顿时忍不住惊呼一声。卜鹰听见她的惊呼声,顿时哆嗦得更厉害了。他平日里没个正形,什么也不在乎,可是此时却抖得像个孩子,完全被恐惧劫持了。

    我见状忙对他道:“不是你爹……”

    卜鹰闻言这才身子一松,他先前身子绷得紧还没什么,此时乍一放松,额上便骤然杀出大量汗液,全无章法地顺着两颊滑了下来,与方才袭击他的惊恐感同归于尽了。他长出了一口气,这才问道:“是谁?”

    “岳老二。”我答道,心里却很奇怪,“他与三太太等人是一伙的,为何会死在这里?那馄饨小贩的尸首又哪去了?”

    “你问我我问谁啊?”卜鹰回应道,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又探头过来看了看岳老二的尸首,伸手在他鼻前探了探,眉头却皱了起来,“这岳老二没死啊,只是晕过去了。”

    “嗯?”我和季明媚都去看他,原来岳老二没死,只是他在救出三太太后,为何却莫名其妙晕在了这里?

    眼下馄饨小贩的尸首不见了,岳老二却晕在了这里,三太太等其他人也不知去向,留在这屋中自然没甚用处,我们便从屋里走出,齐齐望向了墙上的那堵门。这里除了这扇门外再无别的出口,所以三太太和阮郎自然是从这道门里出去的。

    卜鹰上前去在门上推了推,发现门并未关着,便将门推开当先走了进去。我和季明媚紧随其后,却发现这墙后竟然是一个花园。院中姹紫嫣红都是各种奇花异草,它们见了生人也并不羞涩,反而花枝招展地展示身姿。

    我们都是正人君子,自然不会去理睬这些轻浮的花草,一路顺着园中小径往前走去,不多久眼前便出现一个庭院。顺着院中曲廊再走半晌,赫然便到了人家待客的厅堂前。我们这是擅闯私宅,所以我心中有些不安。然而就在此时,厅堂上的人映入我们眼帘,我心中之愕然实在无可言语,竟然就这样定在了当地。

    卜鹰和季明媚也没比我好到哪去,俱都震惊无比,既迈不开步也开不了口。这时厅堂中的人已经注意到堂外有人,顿时起身呵斥道:“什么人?”

    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举止雍容,这不足以让我们震惊。真正让我们说不出话的,是厅堂上的另一个人。这人眉目动人明艳无双,纵然一句话也不说,坐在那便已叫人移不开眼睛,仿若一个光源,叫人无法不注意到她。

    这不是三太太吗?

    三太太在厅堂上闻见那中年人出声叱问,也放下手中茶碗,出声道:“怎么啦?”

    我们听见她的声音,顿时又打了个寒噤,因为先前我们与她打交道时,她一直表现得不谙世事天真烂漫,可此刻话说出口却充满了端庄从容,望着我们的眼神也平静优雅,整个人看着就是一位大户人家的主事太太。

    这与我们先前见到的三太太判若两人。我们都有些惊疑不定,三太太看我们的眼神从容中带着些好奇,似乎在思量我们是什么人。若是初次见面,这种眼神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然而我们与三太太已经相处了这么久,她却用这种眼神看我们?

    我们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都没有开口,而是注视着她。那中年人见我们不答话却一直看着三太太,勃然怒道:“你们无故闯到我家中来,还盯着我太太不放,是何道理!”

    他说三太太是他的太太,那么他就是秦三爷了,可秦三爷不是已经不在了吗?卜鹰迟疑了一下,问道:“先生是秦三爷?”

    “什么秦三爷?”那中年人怫然道,“你们擅闯私宅,再不出去我便叫警察来了!”

    “好说。”卜鹰应道,“我就是警察,先生有何贵干吗?”

    “你是警察?”那中年人被他说得一愣。卜鹰见他不信,便将随身证件掏出来给他看了,那中年人这才信了,随即又疑惑道,“你们到我家中来做什么?”

    卜鹰手一指厅堂中的三太太,“我们是来找她的。”

    “找我太太?”那中年人更惊讶了,“她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们找她做什么?”

    他还是坚持三太太是他的太太,我们闻言越发惊奇。卜鹰皱眉道:“她不是秦家的三太太吗,除非你就是秦三爷,否则她怎会是你太太?”

    “越说越离奇了!”那中年人生气了,“我不是什么秦三爷,她也不是什么秦家三太太。我姓郑,她是我的太太。我说得够清楚了吗?如果清楚了,请你们离开我家,否则警察擅闯私宅也是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