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知道。”王红尔点点头,却不接着往下说,而是话锋一转,忽然问道,“你们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我们曾说破周寻山是六艺会成员,他也默认了。但是这话我们自然不会对王红尔说,便都摇了摇头。王红尔脸上慢慢升起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像是有些向往,又有些害怕。

    “他是财神,点石成金的财神,否则哪来的这么多钱。”她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语气说道,偏偏脸上神情却很平静。

    真是活见鬼了,不对,是活见神了。我虽然一直以来穷得身上都留不住虱子,也曾幻想过有朝一日被财神光顾,可是周寻山自己也穷得躲在黑暗里拍蚊子,居然会是财神,这倒是狠狠地考验了一把我对财神的想象……敢情财神爷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啊,难怪连蚊子都不放过。

    还没等我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时王红尔在边上忽然一个站立不稳,也朝着坑里掉了进来。她惨叫了一声,还没从坑底爬起来,便见坑上面又出现了人脸,还不止一张。这些人出现后,自然也是一眼便看见了坑底的大黄鱼,纷纷欢呼出声。

    其中一人回头道:“找到了!找到了!”

    这话里的“找到了”,自然不会是找到了我们,而是找到了这些“大黄鱼”。我和季明媚听了这话同时抖了一抖,因为“找到了”的意思,就是说这些人知道有这批大黄鱼的存在。而听他们的语气,也已经找了它们许久。

    再联系到出现的这些人身穿的衣裳,我们更是打了个寒战。因为这些人全都身穿保安团的制服,一个个看上去精神抖擞,想必收拾起我们来也会得心应手……如此大的一笔钱财,如果不可能是个人所有,那么它是保安团经费的可能性自然就很大。

    果然,在这些人出现后,随即后面便出现了一个仁兄,脸比脚下的土地还肥沃。肥仁兄俯下身子盯着坑底看了好一会儿,正在我担心他脸上的肥肉会滴进坑里时,他忽然伸出一只手指着我们连连叹道:“卿本佳人,卿本佳人啊!”

    没想到肥仁兄除了肥肉飞扬之外,文采也很飞扬。我心生敬意的同时也心生惊意,因为“卿本佳人”的后面接着的是“奈何做贼”,他说我们在做贼。所以,这批“大黄鱼”应该确实归保安团所有,却莫名出现在了我们的身旁。

    而我们却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这么大一笔钱,不会有人相信这是用来陷害我们的。我和季明媚同时心底发寒,彼此眼中都有不安的眼神,却都没有开口说话,因为三言两语间根本解释不清这事。

    王红尔是被保安团的人踹进坑里的,此时还不知大祸已经临头,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你们是什么人,这……这是他人的财物,你们不能动它……”

    保安团的人听了这话,果然没有去动这批财物,而是去先动了她。几个人跳了下来将她五花大绑捆了,然后用绳子将她吊了上去。我们自然也不能幸免,同样被捆得像个粽子,也被吊到坑上面去了。

    然后坑里的人将“大黄鱼”都收拾好了,一条一条地数着装入了同在坑底的箱子中,封好了后送到了坑上,再接着一行人就打道回府了。我们被夹在保安团的中间,只见前后左右都是人,断无逃跑的可能,心底越发寒凉。

    那位肥仁兄想必就是团长,他此行收获颇丰,所以一路上走得心旷神怡。此刻天色已然不早,微风不断吹拂着黄昏,亏他脸上还能一滴一滴地掉下油来。他这一路走滴了一路,这条路受他惠顾,想必明年的草木都该长势喜人。

    可惜我们无福消受他这恩泽,全都耷拉着脑袋,只觉得此事实在诡异。如果这些“大黄鱼”是周寻山偷的,他既已得手为何又莫名放弃,还用之来陷害我们?此刻我们自然已经不信他会是六艺会的成员,心中都闪过一个念头,莫非他其实是卓岳的同伙,所以才会这般待我们?

    只是为了陷害我们,他还不惜从保安团窃取了黄金。保安团虽是民团,却归属于县警,其中守卫自然森严。而周寻山为了替卓岳避开我们,居然能够如此小题大做,这未免太匪夷所思。

    我们一路疑惑着被带回了保安团的团部。王红尔还没搞明白形势,仍在絮叨着这是他人财物,叫保安团的人赶紧将那批黄金送回去,不能强夺民财。她其实并不吵闹,说话语气还很平和。

    肥仁兄大概觉得与她说不清楚,便叫人将她带下去关了起来,却将我们留了下来,就在团部的大厅里问话。他在大厅上坐定后,不知从哪摸出来一只大石榴,用手掰开了,就在那慢条斯理地一边吃一边往地上吐籽。

    他不说话,我们自然也不敢随便开口,只好在那瞻仰他吃石榴的英姿,喉咙情不自禁地也上下滑动着。肥仁兄细致地吃了半天石榴,将所有的籽都吐得一干二净。我看了半天,觉得他应该是不会被噎死了,只好放弃了以此得救的念头。

    等他一口气将石榴消灭了大半后,这才舔了舔嘴唇,感叹道:“这姑娘,真好看啊!”

    他其实压根就没看季明媚,但是我听了这话却是一哆嗦。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要是真的对季明媚起了什么心思,我可没办法阻止。况且……季明媚是真的好看啊!

    “我……我不爱吃肥肉。”季明媚也吓呆了,话刚出口便自觉食言,生怕激怒了他,越发哭丧着一张脸。

    “红烧肉肥的才好吃呢,有机会你尝尝。”肥仁兄倒是好脾气,将剩下的半个石榴放到桌上后又拍了拍手。“现在,我能问话了吗?”

    他一句威胁的话都没说,言语间也一直和颜悦色,但不知怎的,我和季明媚却都感觉到了极大的压迫感,忙不迭地各自点了点头。

    “好,好,配合就好。”肥仁兄喜不自禁,笑眯眯地看着我们,“那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一千两‘大黄鱼’,是怎么在重兵把守的情况下自己游走的?”

    自己游走?

    我和季明媚听得都是一愣,“大黄鱼”不过是民间对金条的俗称,又不是真的鱼,怎能自己游走?肥仁兄见我们目瞪口呆,一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表情,就咂了咂嘴,也不说我们在装蒜,而是将事情的经过说给了我们听。

    保安团是地方武装,也是保甲制度的衍生,其职责是辅助军警维持地方治安,经费则由各地就地筹措。当下时局不稳,时不时便会有某股势力流窜到地方上来,仗着有人有枪为所欲为,所以各地对保安团都很仰仗。

    这批黄金便是当地富绅集体筹措的资金,用于保安团之后若干年的开支。本来这些黄金一直锁在团部的后院库房,是重兵看守的对象。然而就在昨日夜里,库房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扑腾的声音,就像有条鱼在水里挣扎一般,引起了巡逻壮丁的注意。

    库房的钥匙一向只在肥仁兄手里,所以壮丁们迅速回报了他。等他赶到将库房打开时,却发现装着黄金的箱子大开,整箱黄金不知去向,而箱子里却装满了水,正在慢慢地从底下往外流。

    库房里不知几时被人挖了一条小小的溪流,溪流只有手臂粗细,却从箱子底一直通往了库房的墙角处。他们本以为溪流就此结束了,谁知到库房外再一看,溪流在墙外又续上了,就像穿过了墙一般。

    最最诡异的是,箱子里留下了一条大黄鱼,一条真正的大黄鱼。这时早已肚皮朝天死在了箱子里,正发出阵阵的腥臭味。眼前的这景象,再联想到库房里的这条小溪,自然会让人产生一个感觉。

    那就是,箱子里的“大黄鱼”忽然变成了真正的大黄鱼,顺着这条小溪游走了!

    此事犹如天方夜谭,所以保安团上下尽皆哗然。况且这批黄金是保安团未来若干年的经费,若是丢失,必然导致乡绅们质疑他们监守自盗。鉴于事态严重,所以肥仁兄带着人倾巢出动,顺着小溪一路追索。

    小溪在连接了近处的一条水沟后,便再无去向。在水沟的淤泥里,他们发现了一根金条。金条埋入泥中很深,而且是以一种竖直向下的姿势。这一切看起来,就像这群出逃的“大黄鱼”在此处钻入了土中。而这条大黄鱼却没来得及钻入,于是被土卡住后又变成了金条。

    保安团的人全都瞠目结舌,开始有人嘀咕这是妖法,一时间人心惶惶。但是肥仁兄却不信这个邪,他当即将所有的人都派了出去,先在附近漫无目的地搜索,自己却去找了熟悉地势水利的人,请教这条水沟的起源。

    本地随处可见这样的水沟,许多人家淘米洗衣的水都往里倾倒,却几乎无人知道这些水沟自何起往哪去,要追索起源自然不容易。所以他们花费了颇多时间,这才确定了这是一条发自山中的山溪,在进入镇子后被分流成了无数条水沟。

    于是肥仁兄便带着人进了山,一定要追查那些“大黄鱼”的去向。结果他们在山中搜查了一天毫无所得,却在临近傍晚时发现有人也进了山,于是循迹而来,接下来便发生了我们看到的那些事。

    我和季明媚听他将事情的原委说完,全都止不住浑身发冷。我们都知道这是周寻山陷害了我们,可万万想不到的是,他竟然用的是如此神乎其技的手段,将一千两的“大黄鱼”全都变成了真的鱼,让它们自己游到了我们身边!

    这事太诡异了,我不敢再拖下去,也不管肥仁兄信不信,就将周寻山的事告知了他。我们本是为了寻访一个叫卓岳的人而来,只是他不在家,这才到他邻居周寻山家打听,其实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等我一五一十地全都说完了,却发现肥仁兄还是笑眯眯。我心一沉,知道他这是不相信我说的,却无计可施。我正要再强撑着挣扎几句,这时肥仁兄又拿起手边的那个石榴,将之大卸八块后,抬起头道:“你说,骗你们进山的那个人叫周寻山?”

    他问得很自然,我不知所以地点了点头,却听他又道,“那可真是有些巧了。县警局的大牢里关着一个人,也叫周寻山。”

    我和季明媚闻言一下呆滞了,周寻山已经被关进了县警大牢,那带我们进山的那个人是谁?

    “那……那个妇人可以证明,那人确实叫周寻山。”我已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季明媚却急忙大声说道。“她和周寻山来往了许多年,可以帮我们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