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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不错,就是一沓白纸,你见过吗?”林语斌再次重复道,“这些白纸对旁人而言并无用处,应该也不会有人求购。所以若是岳父拿了回家,或许此刻就在他房中也未可知。”

    袁好问咽了口口水,讷讷地道:“这个装白纸的紫檀书匣,是不是上面画了一盏梅花?”

    “不错,你见过它?”林语斌大喜,“书匣此刻何处,赶紧拿来给我!”

    袁好问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动身去拿书匣,而是深吸了口气,“这匣中的不知是宣纸还是什么其他名贵纸张,你告诉我,我叫人买了送去林家便是。”

    他这话头不对,林语斌顿时急道:“你……你们将那沓纸怎样了!”

    “当时家中小儿练字,纸张一时用完了,便去他祖父房中找到了这个书匣,将……将匣中纸张都写了字,此刻早不知丢弃到何处去了。”

    林语斌越听越是惊恐,整个人都抖了起来,袁好问还在说,“当时我生怕这些纸张有什么用处,还去问了父亲,他……他却说这些纸张没甚用处,孩子们写了也就写了……”

    他话还未说完,便听“咕咚”一声,林语斌竟然两眼一闭,急得昏死了过去。

    我们见状都是大惊,林夫人急忙上前搀住他,我也帮忙将他扶起。林夫人不断急声叫道:“语斌!语斌!”

    林语斌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张开了双眼,却仍是回不过神,失魂落魄地道:“那些纸……全……全没了……”

    他一副想哭却哭不出来的表情,袁好问不解道:“不过是一沓纸,再珍贵又能珍贵到哪去,我赔你便是。”

    林语斌像是骤然被人抽了魂一般,强撑着从地上站起,对我和季明媚道:“我们回林家去吧,有些事要对你说。”

    “林先生认识我?”我听他说话的口气忽然有些熟稔与亲近,忍不住问道。

    “当年林家发生窃案时,在林家的那位老者,就是文老太爷。”林语斌答道。

    我和季明媚闻言都是一愣,忽然明白了过来,原来林家也是六艺会的成员!我和季明媚还没缓过神来,便听林语斌对林夫人道:“你父亲新丧,你便留在家中帮衬吧。袁家既不欢迎我,我便与这两位客人先回林家去了。”

    林夫人还未回答,袁好问便阴沉地道:“我父亲从东林草堂窃书固然不该,可是两本书也抵不过一条命。无论如何,袁家总要替他讨回这条命。”

    他还是认定林语斌设计害死了袁初墨,林夫人望着兄长,又看看林语斌,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林语斌叹了口气道:“无论你们袁家信与不信,你父亲不是我杀的。”说着转头对我们道,“走吧。”

    他表情晦暗,似乎在听到那沓白纸的下落后一下便垮了。我们与他一道走出袁家,我心中暗想,难怪那只角兽背后的人认识我,原来林家也是六艺会的一分子。那么从草堂找到的那枚假冒的铁牌呢?

    我们在路上重新向林语斌通报了姓名,然后我将铁牌递给从怀中取出,递给了林语斌,告诉他这是从东林草堂书架上找到的,嘴里道:“当时老太爷也在草堂,那本失窃的书与六艺会有关?”

    林语斌接过牌子,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便道:“这是假的。你们两人有真的牌子吗?”

    我点了点头,将脖上的那枚牌子从衣领中掏了出来。林语斌将假的那枚递还给我,指着我脖上的那枚道:“取下来。”

    我一怔,不过还是顺从地从脖上取了牌子给他。林语斌接了过去,又转向季明媚道:“你的那枚也给我。”

    季明媚愣道:“你怎么知道我也有一枚?”

    “你既然姓季,想必出身书部季家。二十年之期快到了,季有节既然让你与他一道出来,自然会将牌子交给你。”林语斌答道,不知怎的忽然情绪越发低落起来,“原本林家也是书部一员。”

    “原本?”我和季明媚更诧异了。

    “林家在二十年前被逐出六艺会了。”林语斌答道,将季明媚的那枚牌子也接过来,然后将两块牌子合在了一块,只听见轻微的一声“啪嗒”,两块牌子竟然自己黏在了一起,严丝合缝,就像本就是一块一般!

    “这……这两块牌子是磁铁做的?”我极其讶异,季明媚想必事先也不知道此事,也和我一样惊诧。

    “不是。”林语斌简短答道,“这牌子的材质极其古怪,或许是来自天外。它与任何东西之间都不互相吸附,但是同材质之间却有极强的吸附力,所以丝毫做不得假。”

    “我明白了,怪不得组织将它作为信物。但是这牌子有六块,六块牌子合在一块又能做什么?”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知道六艺会秘密的人,自然赶紧问他。

    “六块牌子合在一块便是一个完整的印章,上面有六艺会的印鉴,六艺会所有决策在加盖这块印章之后才会生效。”林语斌道,“特别是对首领的任命,更需要用印章盖在一种特殊的纸上。”

    “特殊的纸?”我想到二十年前林家失窃的那个书匣,里面装的正是一沓白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们猜得没错,这沓纸是用特殊工艺制成的,纸上有隐藏的水印,看着倒像是如今某些纸钞用纸一般。这门工艺不知几时失传的,只留下了那一沓,林家的使命正是守护这一沓纸。东林草堂建立的初衷,也是为了收藏它。”

    林语斌语气沉痛,“原本一代首领的继任只需用到一张纸,那么那沓纸还可用上百年。文老太爷那时就是为了那张纸而来,谁知他将纸取走后,书匣便失窃了。所以他取走的那张纸,如今便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

    他说着瞥了我一眼,“那张纸如今就在你身上吧?”

    我从文家离去时,老太爷交了一封空白的信给我,并且叮嘱我这虽是一封空白的信,却比世上的大部分信都重要。现在想来,这世上已经只剩这么一张纸,确实是重要无比。难怪胡小天、锦笛和季有节等人看见这张纸时,脸上会现出那种神情。

    我想得有些失神,伸手入怀中将那封信取了出来拿在手上。林语斌看见这封信,脸上现出极其复杂的神色来,过了半晌才低声道:“你赶紧将信收起来,妥善保管好。”

    我依言将信又放回了怀中,林语斌将两枚铁牌分开,分别交还给我和季明媚。我难得遇到一个人知道六艺会的秘密,又愿意告诉我,自然不肯放过他,一路上都在问他关于六艺会的事。

    林语斌倒是与我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同,对我有问必答,不知道是否因为已被逐出六艺会,所以无须再保守什么秘密,还是其中另有缘故。我从他的口中方才得知,原来六艺会分为六部,六部便是以儒家六艺命名,分别是礼、乐、数、射、书、御。

    其中礼部人数最少,其职能以判定正统继承为主,首领候选人需经礼部认定才能继任。文老太爷便是礼部首领,所以只有他有资格将我从树上“摘”下来。

    乐部以维持组织秩序为主,古音和古乐两兄弟便是乐部的。

    数部以谋划掌控时局为主,一向躲在幕后出谋划策,其首领姓锦,正是锦笛的父亲。

    射部以影响政权武力为主,所以历来射部的人大多在政府中任职,像卜鹰与他的父亲卜向空便是。

    书部则以把控舆论走向为主,所以历朝历代许多人都以印书著述为业。到了如今,许多人更是混迹在各种报刊杂志之中。季明媚出身的季家正是书部的负责人。

    最后一个是御部,职能以供应武器工具为主,由胡小天出身的胡家负责。

    六部各持有一枚陨铁牌,其名下也各有产业与能量,只是没有集齐六枚铁牌形成印章,谁也无法调动。这些事季明媚想必早就知道了,却没有详细地告诉过我,所以直到此刻,我才对六艺会的整体有一个粗略的认识。

    林家历代的职责便是守护那沓白纸,所以书匣失窃后,林家便被逐出了六艺会。林语斌说起这些时语气低沉,我们问起他为何草堂中会有一枚假冒的铁牌时,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让我们带他去发现铁牌的地方瞧瞧。

    我们一路跟着他回到林家,林管事想必去印书坊了并不在家,林语斌便带着我们直奔东林草堂。到了发现铁牌的那个位置后,林语斌便皱眉道:“此处的书我前几日刚整理过,并没有发现铁牌啊。”

    “所以,这铁牌应该是幕后买书之人留下的。”我出声道,思忖了一下,又将有人想买通二夫人,并约定以此铁牌为记号的事说了。林语斌果然也诧异道:“既然这人自己能进入草堂,还要买通别人窃书作甚?”

    其实这事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确如袁好问所言,背后买书之人就是林语斌,目的正是为了杀袁初墨。那么这枚铁牌就是林语斌所有,出现在草堂里自然不稀奇。这也是我没敢在袁家将这枚铁牌拿出来的缘故,否则只怕袁好问更会一口咬定林语斌是凶手。

    我将自己知道的事一一说给了林语斌得知,那只杀人的角兽确实是在保护草堂的藏书,而镇长在袁初墨窃书失手后,又接力将书偷出了草堂。

    林语斌沉默了一下,忽然道:“你们知道,当时那书匣藏在何处吗?”

    我和季明媚都摇了摇头。

    林语斌竖起一根手指,指着梁上道:“那只角兽是中空的,中间正好能放下书匣。”

    原来当初书匣就放在角兽中,所以,窃书之人其实是从角兽“身上”将书偷了去?

    “当时林家报官后,正是镇长来搜捡有嫌疑的那几个人。”林语斌道,“当时镇长明明搜过了所有人都未发现书匣,现在想来正是镇长借搜查之名,接手将书匣带出了林家。”

    这与袁初墨再入草堂窃书的方式如出一辙,所以……“所以角兽杀人,其实是让二十年前的盗窃手法重演,报复这两人从自己身上夺走了书匣!”我想到这里,忍不住惊讶出声。

    “正是如此!”我们并未告诉林语斌角兽的背后还有人,所以他神情有些古怪,“现在看来,就像是角兽查清了是谁偷走了书匣,然后活过来杀人一般。”

    “可是角兽要报仇,却需要袁老先生再次进入草堂。而袁老先生是被人唆使才再次出现的,那这人会是谁呢,难道也是角兽自己?”我试探地问他道。

    “当年深受这件事影响的人,除了我们兄弟之外,便是林管事。他因为此事而被逐出了林家,直到前不久才重新回来。”林语斌沉吟道,“这时机确实有些凑巧,袁好问那句质疑其实还算是有道理。”

    当时确实是林管事将我们带往草堂,而我们在书肆中买的那本书,也是他负责的印书坊印制的,说起来他确实是最有嫌疑之人。可问题是他当时并未与我们一道上草堂,要如何杀死袁初墨呢?

    “林管事被逐出林家这许多年,为何你忽然又准许他重回林家?”我问林语斌。

    “呃,这个……”林语斌面色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说出来的话也有些含糊不清,“二位可能也知道了,我在西袁镇有一位,咳……有一位红颜知己,有些事不便叫家人去做,所以才让他重回林家……”

    他居然是为了西袁镇的那个外室,才让林管事重回了林家。我和季明媚闻言也都有些尴尬。这说法倒也没毛病,他与外室的往来自然不便被人知道,而林管事重回林家必然对他感激,为他做这些私密的事正好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