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儿看样子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两眼放光,果然,只听她说道:“那匠人在哪里,马上叫人去找来。我有话要问他!”
魏如涛只道她不信周伯的话,正要劝她,只听她又道:“爹,若是知言真要去郎家私通岫红,会告诉别人吗?”
魏如涛一愣,马上也反应了过来:“不错,他既然当着匠人的面说自己要去郎家,那么断然不可能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所以,他去郎家自然是有别的事。但是他为何会忽然要去郎家呢?”周芷儿语气亢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当时周伯站在长梯上,容易忽略蒙馆中的情形,但是那匠人却是居高望远,蒙馆中的一切都在他眼底,所以只要我们问问他,或许就能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魏如涛见她真的找出了此事的破绽,也是一连声对周伯道:“那匠人呢,还在镇上吗?快去找他来。”
周伯不敢怠慢,嘴里道:“在,就借宿在镇上的住店里,我这去请他来。”说着,朝魏如涛躬了躬身后,便飞快地跑出了厅堂。
魏如涛将厅堂中的其他人遣散了,只留下周芷儿与她的两个丫鬟。没多久周伯带着匠人回来了,我心中暗暗称奇,现在是半夜时分,这周伯居然还真能这么快将人找来,不由对卜鹰道:“怎么除了我们鬼之外,还有这么多半夜不睡觉的人,说找人马上就找来了?”
卜鹰似乎被噎了一下,过了半晌才道:“像你这种话多的,一般都是短命鬼。”
我正要驳斥他,这时周芷儿已经开始问那匠人,我便只好将话又咽了回去,倾耳去听他们的谈话。那匠人想必已经知道了魏知言的事,想开口请魏家人节哀,却又讷讷地不敢说。周芷儿顾不上与他寒暄,便开门见山地问他,当时是否在屋顶上看见了什么,为何魏知言会忽然说要去郎家。
那匠人歪着头想了想,答道:“我当时在屋顶上铺瓦,并没有看见什么,不过在揭瓦时,倒是看见廊下有个人从偏门走出去了。”
“就是说,当时曾有人去找过知言后又离开了?”周芷儿和魏如涛同时精神大振,“你看清楚了是什么人吗?”
“没看清,”那匠人摇头道,“我将瓦揭开时,那人刚好从瓦片下走过去,所以只看见一个背影。”
周芷儿闻言正有些失望,这时那匠人又补充道:“不过能看得出来,那人是个女的。”
“那你看清她穿的什么衣裳了吗?”周芷儿忙又问道。
“我眼拙,也分不清什么衣裳,不过粗粗一看,那人身上的衣裳样式倒是与少奶奶穿得很像。”
周芷儿虽然穿着朴素,不过衣料自然还是与下人帮佣们有所不同。去找魏知言的人是个女的,又与周芷儿打扮相似,想必是个大户人家的少奶奶,莫非是岫红亲自去蒙馆找的魏知言?
魏如涛等人都想到了这一点,顿时面面相觑,大概是想着若真是这样,岂不还是坐实了私通之事?
“不,若真是岫红,只能说明他们二人之间并无私情!”周芷儿看了一眼魏如涛脸上表情,语气不容置疑,“就像知言若真要去郎家私通岫红,就不会告诉周伯一样,若两人真有私情,岫红也绝不会亲自去蒙馆找知言。”
“可是现在岫红已死,当时去蒙馆找知言的究竟是谁,已然不可知。”魏如涛有些扼腕,“唉,当时若是匠人师傅早一步揭开瓦片,便能看见那人是谁了。”
那匠人闻言忙道:“是,是我不好。”
“阴差阳错罢了,哪能怪你。”魏如涛叹息道,又转向周芷儿,征询道,“既然不知道去蒙馆找知言的是谁,那眼下还有什么办法能证明知言的清白?”
“既然知道了有人曾去蒙馆找过他,那就去蒙馆看看。”周芷儿道,“或许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魏如涛得知魏知言有可能是清白的,自然也有些急不可耐,也不顾夜深,立即就吩咐周伯打起灯笼,连夜就赶往蒙馆去了,不过秋儿却忽然声称有些腹痛,没有跟去。
周芷儿闻言,便吩咐另一个丫鬟道:“既然秋儿腹痛,叶儿,你就跟我一道去吧。”
那叫叶儿的丫鬟急忙应了,一行人便打起灯笼出了门,往蒙馆行去。不过不知怎的,魏家主仆一行都出门了,那名匠人却没有跟着他们出门,而是留在了厅堂中。一般而言,外来客在主人出门前都会先行告辞,怎的这匠人却留在了魏家,不过魏家人心急事情的真相,并没有注意到这事,便急匆匆地出门了。
我心中奇怪,便多看了那匠人一眼,这时卜鹰过来拉我,我就与他一道跟在魏如涛等人后面出去了。出了门,只有几只鸣虫在吟唱月色,时停时歇,似乎在等待什么人的唱和,却得不到回应。虽然夜深人静,不过不知怎的,我却总觉得身后似乎有人在悄悄地跟着。
联想到在周芷儿房外时也有这种感觉,我顿时有些毛骨悚然,心想除了我和卜鹰这两个孤魂野鬼之外,不会还有什么鬼在暗中偷窥这事吧?
蒙馆离魏家倒不太远,一行人在石板路上辗转了几次,很快就到了地方。周伯将蒙馆的大门推开后,我便借着月色,将整个蒙馆的情形看了个大概。这是一个小院落,从大门处走进来便是一个院子,院子尽头是两间并排的屋子。屋子前有走廊,走廊的一头有一扇小小的偏门通往院外,来找魏知言的那女子大概就是从这扇偏门出去的。
周芷儿进了蒙馆后,便在院子里四处看了看,然后就跟着周伯进了魏知言平素休息的那间小屋。小屋里异常简陋,只有一桌一椅一床,桌上放着几本书,无非是蒙馆中教的《千字文》、《三字经》等,此外别无他物,自然更是看不出曾有什么人来过。
魏如涛见到爱子遗物,大概是心有感触,在周芷儿四处转看时,便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幼学琼林》,他想到自己老来丧子,一边手在树上摩挲着,一边老泪纵横。过了一会儿,他擦了擦泪眼,或许是想看看魏知言是否在书上做了批注,便将书翻开了,不料刚一将书翻开,便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条。
他伸手将纸条拿出,纸条上字迹清秀,似是女子手笔,我就站在他身后,顿时就将纸上的字看了个一清二楚。这纸上写的是:“知言,我或许会在郎家喝醉,烦请你到郎家后门来接我回家可好?”
我倏然一惊,原来真是有人叫魏知言去郎家,所以他才会出现在郎家后门。而那个来找魏知言的女子,原来是来给他送纸条的。既然这纸上说的是“接我回家”,那么此人自然不可能是郎家的人,那么,谁会对魏知言说这样的话呢?
我忍不住看向了周芷儿,魏如涛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禁手一抖,颤声道:“叫知言去郎家的人,是你!”
周芷儿正在屋内四处探看,此时闻言回头,诧异道:“什么?”
魏如涛将手上纸条握得死死的:“怪不得那匠人说,那女子所穿衣裳样式与你很像,原来叫知言去郎家后门,害得他最后送命的人,就是你!”
“你……你说什么?”周芷儿大惊,“你疯了吗爹,怎么会是我?”
“昨日入夜时分,你曾出去过,正是这个时候,蒙馆里来了个女子,知言见过她后就去了郎家。这张纸条分明是你写的,你还说不是你!”魏如涛急怒攻心,一下有些目眩,一个踉跄靠在了桌沿,周伯见状急忙过来扶住了他。
周芷儿的丫鬟叶儿也是目瞪口呆,叫道:“老爷,一定是搞错了,怎么可能是少奶奶害死了少爷,这……这……”
她一下急得说不出话来,似乎想到了什么骇人的事,整个人都受到了惊吓,倒是周芷儿这时冷静了下来,嘴里道:“爹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如果入夜时分来的那人是我,只要和知言说一声就好了,何必还要再写一张条子?”
我闻言也有些点头,她说得不错,既然需要用条子来传信,那就说明传条子的那人不方便过来。如果昨日来蒙馆找魏知言的人真是周芷儿,那她根本不用留下这张条子。
周芷儿说着,朝着魏如涛走了过去,将他手上纸条接过,语气便有些凌厉起来:“如果真有人假冒我的名义送来这张纸条,那知言之死就必定另有……”
她说着一边眼角扫向了纸上,不料看完纸上的字后,后面的“蹊跷”两个字却是再也说不出来,而是手一抖,整个人似乎都有些懵了,看了看魏如涛,又看了看叶儿,一脸的惊吓。
叶儿见状不禁也吓了一跳,怯怯地问道:“少奶奶,你怎么了?”
周芷儿惊吓过后,随即又是一脸的茫然,似乎有些不敢置信:“这纸上,确实是我的字……”
魏如涛闻言大怒:“你承认是你害死了知言!”
“我只是说这纸上的字确实是我的字迹,但这条子绝不是我送来的!”周芷儿急忙分辩道,“至于为何这纸上为何会是我的字,我……我也不清楚……”
魏如涛狐疑道:“那你可看仔细了,这纸上的字确实是你的手笔,还是有人冒充你的字迹?”
周芷儿深吸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手上的纸条,咬牙道:“确实是我的手笔,可是,我不记得几时曾写过这样的条子了。”
魏如涛盯着她道:“你没写过这样的条子,但这纸上的字却是你的,这世上竟有这样荒唐的事?你昨日入夜时分曾出过门,去了哪里?”
周芷儿张嘴要答,却没有说出话来,而是看着叶儿愣了愣,喃喃地道:“我……我不能说。”她说着,大声道:“我昨日入夜时分确实出去了,但却不是来蒙馆。爹,知言是你的儿子,可也是我的丈夫,怎么你竟认为我会害他!”
魏如涛在发现这张纸条后,似乎一下衰老了许多,慢慢地道:“当年你父亲与我在一些事上意见相左,他反对袁世凯称帝,希望我们都参与到讨袁战争中去,可是我却因为当时时局太乱,不知事态究竟会走向何方,所以持观望态度,于是他愤而离开,独自参加到了讨袁战争中去,后来死在了战场上,莫非,你就是因此怪罪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