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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盯着苏沐看了一会儿,他似乎有所感觉,也向我这边看来,正好迎上我的眼神。我忙朝他笑了笑,他也对我微笑颔首,其中还略有羞意,似乎知道我看破了他对慕容的爱意,有些赧然。

    自从第一次见面以来,我便对他印象极好,此后发生了一系列事让我对他有些改观,可是此时迎着他这清澈的眼神,我心中不禁又有些动摇,不知道自己揣测的那些事是否真实。

    慕容引着孩子行完了礼,便带着他出去向众人宣布,这孩子从此便是慕家的继承人。客人们都向着慕容道贺,苏沐也走过来,请我和镇长去席上入座,又敬了我们一杯之后,才道了声少陪,去帮着慕容处理事情去了。

    我望着他从慕容手中接过孩子的手,不知说了什么,引得那孩子哈哈大笑,对他极为亲昵。我看得有些出神,这时镇长叫了我一声,问我在看什么,我忙用言语掩饰过去了。同桌的乡贤知道我是巡城马,都来敬我,我忙道不敢,一一回敬了回去,等放下杯子时,已经有些微醺。

    镇长见我有些过量了,就替我挡下了其他人的敬酒。我伸手夹了几筷菜压压酒意,正吃喝着,这时忽然有个人从门外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走得太急,还被院门处的石阶绊了一跤,那人顾不上从地上爬起,嘴里就大喊道:“大少爷!大少爷!”

    慕家管事认得他是苏家的帮佣,忙上前将他扶起,问他:“你不是在家帮衬老夫人吗,怎么急忙忙地来找姑爷?”

    那人一把抓住慕家管事的衣襟,吼道:“快告诉我,大少爷呢?”

    他腔调中带着哭意,这时所有人都看出事情不对,急忙问他怎么回事,苏家又怎么了。那人惘然环顾了一下四周,松开慕家管事的衣襟,哭丧着脸道:“老夫人,遇害了!”

    苏老太太遇害了!

    我惊得一下从座上站了起来,镇长也站了起来,急忙冲到那人跟前,喝问道:“是谁害了老夫人?”

    “秋叶红!他闯入老夫人房中,用剪子刺死了她。”

    院中的人闻言纷纷交头接耳,人心惶惶,都在说秋叶红丧尽天良,一连害了三个人,若不将他捉住,恐怕还会害更多的人,一个个都来恳求镇长,请他尽早将人捉住。镇长也顿脚道:“唉!这样看来,这三个人确实都是秋叶红所杀了。”

    我问来人:“秋叶红杀了苏老太太,是什么人亲眼所见吗?”

    那人悲声道:“刺死苏管事的那把剪子,就在老夫人房中被发现,不是他还有谁!”

    原来并没有人亲眼看见秋叶红杀人。不过即使如此,也应该能断定杀人的就是秋叶红了。杀秋添儿的凶手,无非就是慕容、秋叶红和苏老太太中的一个,我昨夜因为慕容的一番话,还对苏老太太起过疑心,现在既然苏老太太也遇害了,自然就洗脱了嫌疑。

    这时苏沐得知了母亲遇害的消息,从后院踉踉跄跄地奔出来,顾不上和院中的人说什么,悲呛地大喊一声:“母亲!”便朝着门外飞奔而去。

    慕容也带着孩子从后面出来,犹疑了一下,将孩子交给慕家管事,自己也急匆匆地追着苏沐去了。镇长见状,忙也拉着我一块跟了上去。

    我们到了苏家,所有人都围聚在苏老太太房间,只是男的都在门外,只有几个妇人在房中。苏沐到了房外,心急如焚,正要挤进房去,房中的几个妇人却出来将他拦住了。苏沐悲愤中正要甩开她们,几个妇人忙告诉他,老夫人身上没穿衣服,他进去不大方便。

    苏沐闻言呆了一呆,转身惘然地看了看我们。慕容迟疑了一下,问道:“莫非,母亲也是在沐浴时遇害的?”

    一个妇人点了点,道:“正是。和慕家少夫人的死状一模一样。”

    “那澡盆中的水呢?”我忍不住出声问道。

    “还未来得及送到老夫人房中。”那妇人答道。

    和秋添儿死时的情况一样。我和镇长交换了一个眼神,当时秋叶红杀秋添儿,也是赶在帮佣们将水送入房前。现在苏老太太也死在了澡盆里,秋叶红自然也是最大的嫌疑人,而慕容却为他辩护,其中或许颇有深意。

    镇长请苏家的几个妇人替老夫人穿了衣裳,然后进去查看了一番,手里拿着一把剪子出来,说苏老太太是被剪子刺穿了喉咙而死,这把剪子经慕容确认,就是秋添儿房中不见了的那把。

    镇长点点头,仰着脸看慕容。慕容脸色苍白,似乎随时都会晕倒,不过还是强撑着说道:“就算两个人的死状一样,也不能说明人就是秋叶红杀的吧?”

    一个妇人见慕容还在为秋叶红辩解,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一时口快说道:“老夫人都已经遭了不幸,不是秋叶红,难道是老太太自己杀了自己?”

    慕容一时语塞,镇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去和苏家的人问起老太太死时的情况。几个妇人都说,老太太忙着为苏管事料理后事,一时有些疲累,又出了汗,便叫她们烧了水送到房中,准备洗个澡解解乏,谁知水送进去后过了一会儿,便听老太太在房中惊恐地一声大叫,几个妇人闻声急忙赶去房外询问,却不见老太太应声。她们便将门撞开了,进去一看,房间窗户开着,老太太却死在了澡盆里,地上丢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剪子。

    现在所有的迹象都指向了秋叶红,而慕容几次三番为他辩解,之前秋叶红又去慕家找过她,实在也有些嫌疑,镇长斟酌了一下,对她道:“一连出了三桩命案,此事实在太过重大,我这小小的镇长已然处理不了,需要报给县里。只是有些问题,还要请教大少奶奶。”

    我看得出,他其实想叫慕容去镇公所问话,却碍于苏慕两家都是大户人家,不敢轻易开口。慕容闻言脸色大变,却一句话也没说,这时苏沐从房中出来,沙声道:“拙荆也是受害者,镇长怎能怀疑她?”

    他刚才一直在房中陪在苏老太太尸首旁,悲拗得难以自己,此时听说了镇长要对慕容问话,这才从房中走出,只是两眼红肿,声音也沙哑着。慕容听他为自己辩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发现苏沐看着慕容的眼神,往往是静逸美好的,而慕容却经常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苏沐。这小夫妻两个的关系着实有些奇怪,我心中暗道。

    镇长听了苏沐的话,忙道:“并没有怀疑大少奶奶,只是三条人命,重于天地,不得不谨慎些,所以找大少奶奶问些话罢了。”

    苏沐脸上还是有些不悦,慕容却道:“既然镇长有疑问,尽管问我便罢了,需要跟你回镇公所吗?”

    镇长正在踌躇,慕容便转过身道:“走吧。我随镇长回镇公所。”

    苏沐望着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镇长见慕容主动跟他回镇公所,大出意外,却正中他下怀,忙拉着我跟了上去。慕容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我们也不敢就在路上问她什么,三个人一路沉默着回到镇公所,镇长自然也不敢拿她当凶手看,将她请入一间房中,又为她上了茶,然后才请我在一旁帮助记录,开始问话。

    “所有人都觉得秋叶红是凶手,为何大少奶奶却不这么觉得呢?”镇长斟酌了一下,开口道。

    “他是我嫂子的亲弟弟,这些年全靠她接济,杀她做什么呢?”慕容反问道。

    “大少奶奶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镇长又道。

    慕容犹疑了一下,道:“我嫂子死的前一天,我婆婆曾去过慕家。当时两人似乎曾有过争吵,我婆婆走的时候,神色极为恼怒。当时我在慕家,曾问过嫂子出了什么事,她却什么也不肯说。”

    “苏老太太曾与你嫂子有过争吵?”我和镇长都大出意外,镇长忙道,“而你嫂子死的当天,苏老太太也在慕家?”

    “不错。当时她从我嫂子房中出来后不久,秋叶红就也从我嫂子房中出来。所以当天进过我嫂子房间的,其实有两个人。”

    “所以你怀疑你嫂子并不是秋叶红所杀,而是苏老太太杀的,只是秋叶红在事后进入了房间?”

    慕容抿了抿嘴,低声道:“此事我从来不敢在人前提及。”言语之中却是默认了对苏老太太的怀疑。

    我和镇长面面相觑,不知道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曲折。过了半晌,镇长才问道:“苏老太太进过你嫂子的房间,这事有别人知道吗?”

    “是慕家的管事将她带到房间的,家中许多人都看见了。”

    “即使你嫂子的死苏老太太有嫌疑,那她自己的死呢,还有苏管事,总不会是苏老太太先杀了苏管事,然后再杀了自己吧?”

    “此事我也想不通。我只是说我嫂子的死有疑点,其他的两桩命案,我并不知道怎么回事。”

    “最关键的是,如果秋叶红没有杀人,为何躲躲藏藏不敢见人?”镇长问道,“还有,那日他去慕家找你,又是为了什么?”

    “他去警告我,要小心苏沐。”慕容奇怪地看了我们一眼。

    她的眼里又出现了这种眼神,我忍不住出声道:“大少奶奶每次看大少爷的眼神,似乎都有些奇怪。大少奶奶觉得大少爷有什么问题吗?”

    “他有什么问题?”慕容楞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问题,可是自从他出去一趟,回来后就变得有点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我追问道。

    慕容用牙齿紧咬着下唇,没有回答我,过了很久才似乎下定了决心,说道:“我们成亲两年,他虽然在人前对我关爱亲昵,可是只有我们两人时,他便换了一副面孔,对我爱搭不理,非但如此,我甚至觉得他有些厌恶我。镇长可能也知道,我嫁到苏家后,三天两头便回娘家,可是谁知道这背后的缘由!”